就这一刻,宁知然突然完完全全明白了何谓“比较级”。无论再乏味无聊缺乏新鲜感的事情,换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做,都会变得更有趣、更快乐、更好。
7月30日,大雪。
宁知然平生头一回亲眼见顾承锐穿正装,呆在更衣室门口。顾承锐从镜中看见他,扬了一下手中还未系上的领带,宁知然游魂般轻飘飘地进来,平时轻车熟路的系法现在却有点笨拙。好容易系上,又轻轻为他把衣襟那一片抹平展,这才如梦初醒,仰脸,目光全都献给顾承锐。
他说:“老公,你好帅啊。”
注册仪式与婚礼不太相同,类似于领证和办酒之间的差异,流程较为简单,更重要的意义是一种法律上的忠诚维系。仪式地点在oldtreasurybuildg,午后的阳光将棕黄色建筑模糊成一封旧信,边缘褪色,与满城白雪水乳交融,庇护他檐下这一对新人,此刻成为世界的最中心。
宁知然穿了白西服配黑领结,手捧花用的是一种名叫“婴儿蓝眼”的谷鸢尾,薄薄的、清甜的色彩,花语是“勇敢和执着的爱”。站在门廊下拍合影时,曾经八个周目如影随形的既视感又回来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见过这张照片,尽管它还没有被拍出来。
怕临场紧张,宁知然提前背下了誓词,跟着注册官期期艾艾地念——
“icalluponthepeopleherepresent,towitnessingzhiran,takeyouray,tobeywfulweddedhband”
“iproisetoloveyou,tocareforyouandtorespectyouforallofylife”
宣誓过后是交换戒指的环节,顾承锐送那只“白鹭”缓缓憩停在宁知然左手无名指,过往一切的打碎和重塑都清晰起来,宁知然不可自抑地想到无数个平行时空中,无数对他和他。他们又是否曾有幸拥有这一刻?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觉,是顾承锐在牵他。宁知然走近两步,这个陪了他最长、最远、最久的顾承锐将他纳入怀中,无条件,无犹豫,在至死不渝的大雪里接吻。
宁知然便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循环已经结束,如今没有办法去追溯平行时空的运作机制,也许一切凭菩萨心意随机安排,也许这是一个闭环,2020分手了的他们无意闯入2024的稳定婚姻,修复感情之后再回到2020,在线性时间中相守四年,便成了那对2024的他们。
岛啊海啊风啊浪啊,宇宙啊洪荒啊,他们是这样新的他们,以人类最严谨之秩序“法律”与人类最先进之智慧“网络”为业,却又是挣不脱地活在这样古拙的爱里。
而时空无穷也有无限可能,或许某一个宁知然从未撞上顾承锐的车,某一个顾承锐不曾发布任何视频,某一个宁知然不够勇敢而某一个顾承锐不愿回头,但当时间与空间的坐标交汇,维度相迭,他们却还是愿意成全哪怕仅仅是其中一个自己。
某一个时空中,也许我再没有见过你。
可没关系,总有一个时空中我足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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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绿与无水黄油(上)
宁争滔想换一对爸爸妈妈。
妈妈在机关单位,早九晚五,是极其清闲稳定、最适合有车有房本地土着的体制内职业。爸爸的忙是每月一阵一阵,忙的小半月干脆就不在厦门,剩下闲的日子则可以整天居家工作。
以她小小的脑袋所了解到的家庭故事,是妈妈以前有段时间身体不好,生了比较严重的病,虽然做了手术恢复得不错,但爸爸担心复发或是没人好好照顾他,所以和妈妈结婚了。
有点曲折但也简单,情节和情节之间大片留白,比如妈妈是怎么认识爸爸?妈妈为什么会生病?爸爸在妈妈治病的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是她能看到的,而她的结论是,爸爸妈妈在一起不快乐。
宁知然为了养身体早睡早起,七点就睁眼,陪宁争滔吃过早餐,牵她去上学,海岛也不存在冷到非得开车出门的天气,就当每天散步。
回到家,顾承锐多半也醒了。他自宁争滔出生之后就改掉了作息,虽然达不到宁知然那样健康,但为了抽更多的空在宁争滔醒着的时候陪她玩,他已经尽量不再熬夜工作。
宁知然洗个澡,因轻微运动而加速的心跳平缓下来,便回到卧室,拿心电监测仪自测。顾承锐哪怕在异地也不会错过这个环节,会要宁知然发结果给他,即使有时差在深更半夜,都要定着闹钟确认一切正常,才肯倒头继续睡。
宁知然的单位离家极近,走路也不过两首歌的时间,前年修了新办公楼,食堂味道不错,可是家里的床比办公室的折迭午休床宽敞、软,还有顾承锐,有时会抱着他午睡,共盖一条晒得满是阳光味道的绒毯。
顾承锐听到宁知然开关鞋柜的动静,马上要出门上班,犹豫片刻,还是冲外面问道:“中午回来吃吗?我请——”
可大约虚掩的门隔音太好,他声音不够大,或是宁知然塞着耳机,连话都没讲完,防盗门一声响,人走了。
“……请阿姨做。”顾承锐自语般补充完后半句,叹了口气,目光移回电脑。
有宁争滔算是个可控的意外。
他们两个怎么想先都不作数,第一步必须得到医生的首肯,判断宁知然身体状况允许,要求饮食小心生活规律加上剖腹产,才可以生。
这才能考虑下一步,要不要生。
顾承锐其实没有发表意见,他的一切考虑都建立在第一步的基础上——宁知然的妈妈是因为类似的心血管疾病难产去世的,虽然时隔多年,医疗技术与经济状况都不可同日而语,但他还是很后怕,他对与宁知然有个孩子的期待低于对宁知然健康活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