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动钥匙,那辆鲜红的跑车闪了闪车灯,如同温驯的马打起响鼻。
他开车驶过午夜静寂的省道。
电台节目里,一个中年女人讲着无聊的黄色笑话,模仿着自己老公和女邻居说话时的语气。雨水细细密密地充满每一束灯光,被碾碎在车轮下。
吴明远沿着狭窄的楼道向上走。老小区的声控灯不灵敏,他的脚步很轻,一盏灯都没有亮起,他甚至以为是小区停电了。
他将钥匙插进门锁,轻轻转动。没有发出足以吵醒任何人的声响。
家里如他所想那样乱糟糟的,黎鹤的乐器和行李胡乱丢在墙角还没有收拾,桌上茶几上堆满外卖盒和啤酒罐……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乐乐睡在沙发上。
他刚凑近儿子,就闻到暖烘烘的酒精味从皮肤下渗出来。
看来是黎鹤喝醉后,兴致上头还带着乐乐也一起喝酒了。黎鹤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可是自己明明跟乐乐说过不要喝黎鹤放在冰箱里的饮料,乐乐还是喝了。他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懂事呢?
不过,以后就不会再不懂事了。
今晚,吴明远已经做好了决定。现在乐乐喝了酒睡得很沉,事情于他而言反而变得更加轻松了。
——几个月前,他向黎鹤求婚了。
在那之后不久,黎鹤的父亲约他和黎鹤吃了一次饭。
贵宾包厢外是精致到如梦似幻的中式园林,仿佛每一片叶子都被精心剪裁,每一丝流水下的卵石都有人细致摆放。黎鹤的父亲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提问。问他的老家,问他的父母,问他的工作,问他的资产。
最后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黎鹤说不急着结婚。
黎鹤的父亲接着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婚可以不结,孩子可以先生。
黎鹤说,他已经有个孩子了,我和他不急着考虑孩子的事。
黎鹤的父亲说:我已经给孙子准备好了礼物,他什么时候出生,我什么时候送。
黎鹤没再说话。
吴明远知道黎鹤还在犹豫。
或者说她其实没在犹豫,她只是很随性的,她就是还不准备下决定。
可他想要她决定。
他不想再多等了。
吴明远把儿子从沙发上抱起来。乐乐睡得很熟,连睫毛都没抖一下。
他抱着儿子,走到窗边。
他的儿子“调皮贪玩,不懂事”,“爬到窗台上掉下去了”。
他松开手,像抛掉一只旧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