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呀,真是蠢呀……”张青艺落下泪来,“他咋就那么不懂我的心呢……我图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和孩子!我俩就一个姑娘,凭啥别人家的姑娘穿金戴银出国留学,开好车找富二代,我的孩子就不行呢?说来说去,还是她爸不中用!当初我就说我不想嫁木匠,我妈非让我嫁,好好的开大饭店的对象给我搅和黄了!人家都说我是娘娘命,应该过最享福的日子,自打跟了她爸,我没有一天不操心的……家里外边都得我来把持,那头我还得在学校天天盯着毕业班,你说我容易吗?我多苦啊……他咋就不替我想想呢……”
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张勋可慌里慌张坐到她身边,掏出面纸帮她擦泪,结结巴巴劝道:“老师,哎呀你这……哎呀,你别哭了嘛。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说那些话让你伤心的,我也没想到我叔瞒着你呀!哎呀哎呀……都怪我嘴欠。”
“好孩子,这不能怪你,”张青艺抽噎道,“你、你是好心……大可还好你告诉老师具体咋回事了。行了,这回我也不用惦记了,你爸想咋折腾沙果林随他去吧……我、我就是没那个福气,不强求了。”
“谁说你没福气了?”刘钰恢复自如,凑过去和张勋可一左一右将她揽住,“刚刚我家教主现身说了那么多,张老师你咋还犯糊涂了呢。”
张青艺抬起泪眼,茫然地看向她。
刘钰弯起眼睛,拨开张青艺心里的迷雾:“沙果林非得占校址不可。而且啊,只要那位大叔听说开学校,准保答应动迁。到时候你再给他安排个班上,张勋可他爸一分多余的钱都不用花,大叔肯定高高兴兴搬走。”
“啊,”张勋可探头看过来,“那为啥呢?”
刘钰高深莫测一笑,徐徐道来——
17-荒村诡事(3)
“张老师,你还记得火葬场原来在哪么?”
“嗯,对,何家屯再往西五六百米,那里就是火葬场的旧址……”
安县的老火葬场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初。
当时二公里半那边还是荒草甸子。小县城地理位置处在北纬46°度,草料肥沃适宜养育出最优质的奶牛,因此素有“中国奶牛之乡”的美称。不过城郊一带屯子鲜少养牛,大多以养羊为主。何家屯五十多户,几乎大半人家都干这套营生。
说起来,在那个年代,放羊算是一件忙里偷闲的好活计了。仲夏农忙时节,大人们实在离不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这种不需要费多少心思看顾的美差,都交给家中小孩来做。
79年农历七月十三傍晚,何家屯南头第二家那个被大家伙叫作“大啵儿喽方言,指额头宽阔突出”的8岁男童在父亲授意下出去放羊,本该在一个半小时后归来,却消失在那条回家必经的羊肠小道上。
时下,东北的白天正是全年最长的时候。
黑夜刚刚爬上天际,父亲扛着锄头蹲在道口和邻居爷们儿抽着旱烟闲唠嗑,不时抬头向远处张望。
没过一会儿,邻居嫌蚊子多就先回去了。
大啵儿喽的父亲便独自留下,又蹲了近半小时,蹲到腿都麻了却迟迟未见儿子影。
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的缘故,他竟蓦地感到心慌。
直觉告诉他儿子肯定出了什么事。
但为人父马上放弃这可怕的念头,站起身喊回不远处撒欢的大黄狗,一人一狗向那条无人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前夜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至天明。
即使经过一天的骄阳暴晒,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仍然软泞不堪,特别是马车轱辘经行之处,还淤积了不深不浅的水洼。
借着头顶依稀的星光,迈过一个又一个水洼,这位父亲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儿子打小就爱玩泥巴,指定是看到有大水泡子,一时贪玩就忘了回家。
这样想着往前继续走,很快便路过了老火葬场后面的围墙。
谁不知道这地方厌恶?
父亲按捺住打怵的念头,低头只看脚下的路,偶尔会叫骂两声跑得太快的大黄狗,得到回应,忐忑不安的心才能稍稍放下。
离开老火葬场地界不足百米,左前方密密匝匝的杨树林,突然出现五个穿白衣服的人。
父亲不经意一瞥,腿顿时软了,脚下没留神“啪嚓”摔了个大屁蹲,一个没忍住痛得喊叫起来。同一时间,大黄狗警觉地狂吠。
夜深露浓,突兀的狗叫吸引了那五人的注意力。在父亲最毛骨悚然的时候,他们像鬼影似的朝他狂奔而来,吓得他寻连找儿子的目的都忘了,一骨碌爬起,慌里慌张往回跑。
他提起脚步,正要叫狗,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温和的呼唤:“哎,那位同志,你跑啥嘛!我们不是坏人,是来走亲戚的外地客,天太黑迷路啦,想跟你打听个地方……”
父亲僵住。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乱哄哄地闪过无数佛号法诀,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去——
朦胧的夜色下,五条高矮差不多的身影就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
的确,天太黑。他很难辨清他们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记得那个叫住他的男人含着笑意,脖子上好像套着一个黑色的围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