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以往惯例,周祁在褚君陵跟前光身子比穿衣的回数多,君王也不是叫人进宫享清福来的,更没闲心给个脔宠添衣制被,何况常日打罚加身,穿戴荣华无异是浪费,遂如今连件像样的衣襟也无,只得先穿褚君陵的。
恰好太医院送金疮药来,褚君陵没急着接,待奴才试后无异取过,自己再查验一番,转而屏退殿中服侍的人,轻拍拍周祁脑袋:“小心趴着,朕给你上药。”
周祁实在累极,没精力想君王目的,闻声温顺趴下身,拿背对着褚君陵。
不知是怕还是痛,打褚君陵重见到人到现在,周祁身体抖就没停过,也就是这会儿动作迟缓,不轻易能发觉。
“痛得狠了?”
预料之中没得回复,褚君陵也不逼,兀自与周祁聊道:“这是宫里顶好的伤药,连着涂个三五日便能恢复,不过结痂时会有些痒,你到时候忍着点儿,莫把伤再挠破。”
见周祁身颤微消,当是对方防备松懈,不乏又哄他:“这药里头添了麻草,有极好的镇痛之效,你感觉如何,可是不那么难受了?”
仍是没个动静,褚君陵怕他身子晾久了受凉,轻速涂好药,拿过里衣替周祁穿上,周祁骨架本就小些,人又瘦近虚脱,套上松松垮垮,衬得人更单薄。
恐周祁伤处再捂出脓水,又怕他多想,笑着与他耐心解释:“伤闷不得,暂且就穿件里衣,觉得冷便拿床被搭着,这两日尽量别下榻,先养好伤,等落痂朕再吩咐尚衣监来给你量身,新做几身衬体的衣物。”
周祁合眸趴着,怕压着伤,褚君陵没准他换别的姿势,听得君王如此道,心中自嘲:里衣再冷,也远比先前专拿来折辱他的勾栏皂衫要来得体面。
“伤愈前就在养心殿住着,朕亲眼瞧着能放心些。”怕周祁惶恐又害心病,轻声与人保证:“往后朕尽不会欺负你了,若实在怕,朕把你身边那小奴才喊来伺候?”
闻人始终不出声,褚君陵以为是睡着了,想掰过脸瞧瞧,轻探过去,摸得一手湿热:哭了?
褚君陵心尖儿疼得难受,想要贴身哄抚,却顾忌周祁怕他极了,不敢有所刺激。
只看他眼眸湿漉漉的,泪不止的落,小心抬手拭去,不觉想起上一世在戌州,这人也是哭得伤心,偎在他肩上委委屈屈道怕。
“祁儿。”褚君陵口中发苦,声色不禁哑然:“朕知错了。”
德观在外头唤褚君陵没应,只得让那朝臣先在殿外等候,哪知脚踏进来就听见自家皇上在给人道歉,对象还是被圣上视若仇奴的周祁,眼珠子差点惊得掉出来。
褚君陵也发现他了,脸上颇有些挂不住脸的恼怒:“突然窜进来做什么!”
德观软着膝盖恭恭身,见其不悦,赶紧把自家皇上掉到地上的脸面拾起:“皇上,卢大人求见。”
第191章假意恩宠
卢景华?
那老东西来做什么?
卢景华来为何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德观撞破他低声下气给周祁道歉的事儿,道歉是真心道歉,龙颜也是真的丢了。
褚君陵沉着脸迟疑,有点想灭这老奴才的口。
德观敏锐洞察到皇帝想抹自个脖子,忙不迭辩解:“老奴方才叫了皇上好几声,您都没应。”
他当是圣上歇了,哪知在里头玩儿忏悔这一套:“卢大人又是不肯走的架势,老奴只得进殿来问,不想冲撞了皇上。”
褚君陵挪回眼,不甚耐烦摆了摆手:“让他滚去议政殿等,朕随后过去。”
“嗻。”德观伏伏身,偷瞄过周祁,满腹疑团退了出去,不明白圣上又作的是哪一出戏。
褚君陵回过身,将床被替人盖得实贴,温声知会:“朕去议政殿一趟,很快便回来。”
瞧周祁固执不语,轻叹叹,担心他对自己殿中的奴才心生抵触,命人去喊周一过来服侍,只到殿外时,耳聪听得周祁开口,声音夹着湿意,轻若棉毛:“皇上究竟想做什么呢。”
想做什么呢,褚君陵也不知,或是天道更怜悯这一世的周祁,嫌他所欠罪孽赎得不够,专遣他回来补剩下的。
细想了想,褚君陵没回头,用比周祁更小的声音:“想与祁儿生生世世。”
他应过周祁的,生生世世。
到议政殿,卢景华迫不及待表明来意。
大致是徐氏得以铲除,徐娇苑废后被斩,如今天下大统,万事太平,皇帝该考虑后位空缺的事了。
褚君陵这才想起自己这一世后宫有人,且人还不少,妃嫔加侍妾少说得有百八十个,算上这一世命活三次,甚至有些女子面都没见着过。
卢景华之女卢蕴贞,四妃之首,因着卢氏掰倒徐安有功,褚君陵为拉拢人心,前不久将人册封成贵妃,只眼下看,卢氏之女确是封后的最佳人选。
只是上月才封贵妃,这就想把女儿往后位上送,老狐狸未免心急了些,倒不怕落得与徐安一般下场。
褚君陵心头冷笑,面色表露如常:“照爱卿之意,是想朕把贵妃再往上推推?”
卢景华见他领会意思,强忍着喜色假意推辞:“小女才疏学浅,恐是难担国母之任,若能承蒙皇上厚爱,老臣定当竭心尽力为我大褚社稷,万死而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