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循声看过去,小五子被蔺外拎在手里,小鸡崽子一般扑腾着,与蔺外二人大眼瞪着小眼。少年不乐意,板着脸,“谁是你姐姐,叫什么姐姐,谁许了吗。”小五子短手短脚,力气也没习武的少年大,挣扎半天无用,聪明地选择了放弃,指着藤椅上的人道:“姐姐,那就是我的姐姐。”“蔺外你做什么呢?还不快把人放下。”宋舟从藤椅上坐起。小五子扭着屁股好不容易能面朝宋舟,立马道:“姐姐,夫子的儿子想见你。”宋舟尚未反应过来,蔺外倒是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剑身都从剑鞘中稍稍拔起一截,“谁?儿子?多大了?成亲了吗?见宋舟做什么?”“……”宋舟好笑,“你问人家多大成亲没有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嫁啊?”蔺外被她一句话哽住,脸色极臭,“没听说是男的吗?素未谋面忽然说要见你,怎么不说要见我要见兄长呢。你当心让兄长知道了,定要生气。”“……”宋舟默了默,经提醒后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一天惹蔺浮庭不高兴好几回不是好事。“小五子,那人可有说找我何事?”小孩被放在地上,短短的手指有模有样摸着下巴,小眉头也皱得紧紧的,“说是……说是什么鸡……吉……啊,对!阿吉!”宋舟与蔺外对视一眼。又是阿吉。“蔺外,叫上你兄长,我们一起去。”宋舟忙道,回房中换衣服。出来时只见蔺外,并不见蔺浮庭。蔺外道:“兄长不在府上,下人说他出门了。”“给蔺浮庭留句话,说我们去学堂了。”宋舟直觉会是重要的事,顾不上等蔺浮庭回来,与蔺外先行赶往学堂。墙角竹枝已然茂盛异常,孩子们今日学的仍是关雎。老夫子的儿子才浇过水,见到宋舟,含笑施了一礼。这父子俩如出一辙的书生气质,儿子更高些,瘦得有如身后的竹竿,脸色有寻常书生那样病弱的苍白。“是姑娘寻到了吉叔的画?”书生笑问。宋舟还未张口,蔺外已然拦在她身边,抱着剑气势十足,“有事就说,废什么话。”护自己的食就算了,连兄长的食也一并护了,真不愧是好兄弟。书生大约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尴尬地瞧了眼宋舟。宋舟含笑推开蔺外,“先生您说,别管他。”书生并未说事情,而是转身去了一趟藏书室,再回来时,手上抱着一摞册子。很杂乱的册子,有些看着廉价,有些则很讲究,唯一相同的是,封面无字,应当不是书本。“姑娘可以看完再听在下说。”宋舟略微迟疑了一下,拿了最旧的那本。——“小姐让我把没天的东西写下来,可以认字,还可以连字。”——“今日小姐告诉我,我的名字阿吉是吉祥如意的意思。小姐说我太苦了,希望我以后可以吉祥如意事事顺心。我不苦,小姐今日送我一块切糖,很甜。”——“今日向干爹学了如何做木雕,做了个兔子,很丑。再练练,才好送给小姐。”——“小姐染了风寒,药苦,说要吃杏仁糖,可大夫说杏仁与药性相冲,吃不得。我与小姐商量,待病好我为她买上整整一罐,她说好。——要记住,小姐病好后要买杏仁糖,一罐。”——“今日是我生辰,实则在外流浪太久,我早已忘了生辰几何,但小姐说她捡到我那日便是我的生辰。她予我新生,这话没错。她送我发冠,说待我弱冠之年,要第一个戴上。吉珍而重之。”——“夫子说,读书能改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命运,不少大官从前也是生于式微的。吉也想成为之一,日后小姐成亲,吉便能在宴席上光明正大贺她百年好合。”——“偶然翻阅诗经,方才发现诗三百的第一首便是关雎。幼时初读不解其意,如今似乎是懂了。”——“小姐今日不高兴,因街上有人说小姐才貌不如李家小姐。他们大约都有眼疾,小姐分明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夫子说我如今资质,考取秀才轻而易举。吉甚喜。听闻女子出嫁常被夫家欺侮,待吉高中,往后小姐出嫁受欺,自有吉能撑腰。”——“午日小憩,小姐做了噩梦,梦中,唤了吉的名字。吉,很高兴。”——“今日说起我朝风俗,女子出嫁,小字需由夫家来取,小姐问我,她日后让夫君为她取字如意可好。吉祥如意,可堪一对。她道,阿吉,你且记住了,往后为我取小字,该叫如意。”字迹从稚拙变得愈发沉稳,少年一生心事,蓄积于内,字字缱绻,句句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