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除了同年龄层演技卓越的盛言闻外,时洲还要面对实力派老戏骨的同场搭戏。这六十年的演戏经验可不是开玩笑的,身为男主的他稍有不慎,角色气场就会被对方彻底压制,那拍出来的画面绝对不好看。孙琮对戏的要求严苛,但指导起演员同样细致认真。他们一行人反复试了六七遍戏,一点点地揪出了有可能情绪纰漏,前后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这才进入了正式开拍的环节。“小洲,紧张吗?”“池老师,我不紧张。”时洲朝他报以一笑,说出了对方当年赠他的话,“经验都是累积出来的,演不好那就再来。”池远山拍了拍时洲的肩膀,以示鼓励。他从道具人员的手里接过灯笼,微微低头,又借着戏服的掩饰默默压低身躯,简单两个改变就表现出了角色的独有特性。时洲往不远处扫了两眼——待机准备的盛言闻同样沉在角色的气场里,与此同时,笛安和憨憨正安静站在场外人群里注视他。时洲合了合眼,心底泛起柔软又细碎的动容。既然能重来一次,他绝不想再让这些人对自己失望了。“《乱世》46镜01场01次!action!”“啪!”场记的打板声落下。时洲缓缓抬眼,落在镜头里的气场陡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夜风拂过湖面,掀起层层涟漪。池远山饰演的总管太监李问行提着灯笼缓步靠近,眉心拢着担忧,“主子,听奴才一句劝,您别站在这风口了,万一着了凉,太皇太后那边问责起来……”眼前人打断他的劝说,沙哑的声线里含着一丝化不开的病气,“朕要是伤风着凉,岂不是正和她老人家的心意?”时洲饰演的新皇燕追正僵站在凉亭边上,下摆被风卷起了一瞬,又重重地压了回去。镜头以池远山的视线为路,停在离背影半步远的地方。新皇燕追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算不上好看的脸,他仔细听着东南方殿里传来的隐约奏乐声,“李问行,你听到了吗?”声音轻哑到发颤,似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一幕画面传回到监视器前,孙琮就笑敲了一下剧本,“时洲这小子,我真是越来越不能小瞧他了。”跑来盯场的制片人凌峰一时没看出其中厉害,“怎么?”孙琮低声解释,“你看见他的眼神戏没?开拍前后不到三十秒就彻底变了。”如果说开拍前的时洲靠着妆容才有了几分‘病’态,可那时的眼神还是亮的,因此最多只能说是形似。而开拍后的时洲,不仅是站姿呈现出一种强制挺身才有的僵态,最关键的点在于眼神——烛火映照着时洲的双眸,里面充斥着麻木、疲态和黯淡,甚至含着一丝久病缠身不能根治的淡漠,这才叫做真正的神似。这个剧情点上的燕追是被关在笼中的病兽,明面上的权利早已经被太皇太后等人架空了。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围观的工作人员听见导演的分析,这才恍然大悟,窃窃私语。“怪不得呢,我就觉得时洲好像变了一个人,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主要是时洲眼神表现得不用力,但传递的就是很精准。”“不过话说回来,时洲也太能豁得出去了吧?居然肯为了角色扮丑到这个地步,浪费了他那张美人脸,多可惜?”“有什么可惜的?人家追求的是实力呗。他现在舍得扮丑,不是正好和伪装蛰伏的燕追对上号了?我作为书粉就觉得挺好的。”这些年来,影视剧里的扮丑越来越敷衍。太多演员为了自己的银幕形象不舍得豁出去,最终演员扮相和角色脱离,导致了剧情悬浮,又怎么会让观众入戏呢?拍摄还在继续。太监李问行听见燕追的问话,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如今太皇太后一组联合宦官把持着朝政,世家各自为伍,人人都知道新帝燕追只是一个无用的傀儡,满朝文武几乎没人将他当成一回事。就像今天的宫宴,太皇太后一句话,新皇竟连前去的资格都没有。燕追转身将手里拢着的鱼食一点一点投入湖面,等了许久都没有出现鱼儿争相夺食的场面,“你看,朕这个皇帝当得有多讨嫌,连鱼儿都不肯出来见一见……”话还没说完,他就猛然呛了一口风。“咳咳咳……”胸口牵扯着喉咙发出强烈的干咳,渐渐越演越烈。池远山饰演的太监慌得连忙放下手里的灯笼,上前替他抚背顺气。镜头落在两人的侧后方,外人透过监视画面只能看见时洲难以直起的身子,那一声更比一声强烈的咳嗽,真实得让人听着都觉得难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