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旁观的外人,离得更近的池远山看了个一清二楚——时洲不是单纯的在用声音模拟咳嗽的病态,从一开始,他就刻意憋着自己的气息,脸颊随着咳嗽声一点一点地透出难受的红。原本纤细好看的脖颈更是用力到爆筋,搭在栏的双手更是攥得发抖。要知道,镜头的有效视角是有限的。这幕镜头只是单纯地抓两人的背影,时洲这些的细致演绎暂时入不了镜头,可他还是毫无保留地做足了全套,只为了让自己侧面演绎更真实。这是何等的认真?又是何等的入戏?池远山在心底对时洲这位晚辈多了一分肯定,同时没停下自己对角色的诠释。过了一会儿,咳嗽声终于止住了。燕追像是被抽走了大部分的力气,他半坐半靠在凉亭的围栏上,眼睑微垂,苍白到干裂的唇正微微张着喘气。忽然间,身边的太监李问行提起灯笼,警惕出声,“谁?大胆!见了陛下还不行礼!”脚步声停下,微弱的烛光映出来人的面容。“臣,西境任妄拜见皇上。”沉而有力的一句话,瞬间定格了镜头。在短暂的机位调整后,拍摄继续。时洲饰演的燕追在听见这话的刹那,眼中晃起一丝并不明显的微澜。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略显惊讶地看了过去,“西境?你就是任博之子。”“回陛下的话,是。”“世子今日也是来赴宴的?”“是,臣不胜酒力,所以才想着独自一人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无意冲撞惊扰了陛下,还请恕罪。”“无妨。”两人的对答进行得很流畅,一个看似生疏打量,一个看似毕恭毕敬。盛言闻饰演的任妄挺身抬眼,不着痕迹地在燕追脸上留下探究的视线——新帝的胎记覆盖了大半张脸,其中还隐约可以窥得可怖的血丝,眼下是浓重的乌青色,唇侧也带着不自然的青白色。即便两人跟着两三步的距离,但借着晚风的力,依旧可以嗅到他身上飘来的苦涩药味,果然如传闻中说得一样是个病骨。正想着,燕追就抬手掩饰了闷咳,说话声又弱了几分,“你们西境任家长年驻守在边塞,一心向着我大宗,这两年边塞难得太平,再无战乱军情……”他仿佛怕自己的开场不够好,借机提到,“太皇太后前段时间还向朕提及过,世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她想寻一位出生好的世家小姐,再向亲自下旨为你指婚。”什么世家指婚?太皇太后一族摆明了看中任家手中的兵权,背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阴招,现如今的她不过是想要寻个借口,看似拉拢,实则制衡。任家这些年驻守在西境,只为了大宗朝,而绝非为了皇室外戚、无良世家,更不齿与他们为伍,同流合污。任妄的脸色一紧,“臣志在护我大宗疆土,无心儿女私情,更无成家打算。”燕追神色一愣,仿佛没料到任妄拒绝得那么干脆。“夜里风大,还请殿下保重龙体,臣先行告退。”“嗯,下去吧。”生疏又僵硬的对话结束,任妄后退两步,决绝转身。直到确认避开了燕追的视线,他的眉眼间才显露出明显的不悦,桀骜凌厉的气场瞬间取代了刚刚佯装的恭敬——任妄对这位新帝的印象差到了谷底。太皇太后在宫宴上宣称皇上龙体欠安,不得不卧病休养,如今看来,这‘重病’只存在于太皇太后的口中,她对新帝的压制已经到了绝对强势的地步。可新帝呢,明知道被太皇太后禁锢着着当了傀儡,这番言语间竟还是顺从向着对方。不仅如此,面对他们臣子时也显得唯唯诺诺,哪里有半点皇帝的气势?大宗朝交到这样的皇帝手中,哪里还有前途可言?--盛言闻对角色的把控感很对,这段内心戏过得几乎完美,剧组又拍了两条镜头辅助备用,马不停蹄地进入了下场重头戏的拍摄。结束戏份的盛言闻并没有急着收工离开,而是静坐在制片和导演的身边,与他们一起看着监视器里的时洲。开机声又起。太监李问行看着任妄彻底没了踪影,又眼带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在确认没有可疑眼线后,他才一改常态地挺起了身子。“主子,人已经走远了。”池远山的台词功底是无可挑剔的好,没了最开始刻意掐的尖音,反而透着年长者才有的稳重感,给人的感觉判若两人。时洲饰演的燕追微微垂着眼睑,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嗯。”李问行凑近,低声开口,“主子,你千方百计将世子引到这边来,不是为了拉拢他的吗?既故意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怎么只说了几句话就由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