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坐在了靠背椅上,轻抚着额头摇头,想想方才被赵老太太一顿拳头,这一把年纪的,自己也觉得有些汗颜了,只黑着脸道:“刚才是谁去老太太那边报信的,自己跪下来,我便不罚你们了。”却说众人送了萧谨言回文澜院,又请了宝善堂的大夫来瞧过了,说只是皮外伤,多将养一段时日就可以好了,孔氏这才和赵老太太一起松了一口气,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休息,这一顿混乱,连晚膳都耽误了时辰。萧谨言趴在床上睡了良久,只觉得背后热辣辣的疼,这个时候他已经清醒了过来,才睁开眼睛,就瞧见阿秀跪在他床前不远的地方,低着头,膝盖下方的青石板上,还有着几点晶莹的泪水,小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很明显还在哭。这会儿房里头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萧谨言觉得有些口渴,便开口道:“阿秀,给我倒一杯茶来。”阿秀忽然听见萧谨言的声音,显然是吓了一跳,只慌忙就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起身到熏笼上到了一杯热茶过来,走过去递给萧谨言。萧谨言稍微撑起一些身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抬起头的时候,就瞧见阿秀那双哭得跟核桃一样红肿的眼睛。萧谨言没有说话,把茶杯递给了阿秀,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在房中忙来忙去的,做完了这些却并没有上床前来,而是就着刚刚跪着的地方,又跪了下来。这时候房里头烛光暗暗的,萧谨言便瞧见阿秀脸上的泪光似乎还在闪烁,索性也不躺下,只半撑着身子问:“阿秀,你怎么哭了?”阿秀咬了咬唇,并没有说话,可是眼里的眼泪却不争气的又滴了下来,小小的身子又忍不住颤了颤。“阿秀,你看着我。”萧谨言这会儿口气明显就不像刚才那样随意,甚至有了几分让人不可反抗的坚定。阿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萧谨言年轻俊秀的容颜。萧谨言忽然就笑了起来,“阿秀,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萧谨言说完这句话,这才松手又重新躺了下来,见阿秀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亲,便又补充了一句:“别怕,我会保护你。”阿秀这时候再也忍不住,只小声的抽泣道:“世子爷,奴婢不要世子爷保护,奴婢只要世子爷自己好好的,奴婢能自己保护自己的。”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了,她已经知道如何在这样的大宅院生存下去的办法了。阿秀之所以一直跪着,就是刚刚听人说起,原来国公爷打了世子爷的理由,是因为他没有好好念书,把心思放在了一个小丫鬟的身上。这国公府里头谁不知道这小丫鬟指的就是阿秀,阿秀心里真的很害怕,害怕国公爷把自己卖了,可是她不能说,她只能装作坚强的告诉萧谨言,她会自己强大起来,不需要他的保护,因为如果他的保护是承受这样的皮肉之苦,那么阿秀显然是舍不得的。萧谨言看着阿秀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宠溺,只笑着道:“好的,我知道了,我的阿秀已经长大了,她能保护好自己,可是,从现在开始,她应该先学会,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因为这样,我这里会很难受。”萧谨言微微侧身,手掌摊开放在自己的胸口,阿秀抬起头,眉梢中带着几分浅浅的笑,用力的点了点头。孔氏从文澜院回来,也是身心俱疲,只靠在软榻上揉着太阳穴,阖眸对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王妈妈道:“肯定是赵姨娘在老爷耳边吹的枕头风,平白无故老爷怎么会知道言哥儿看上一个小丫鬟?”王妈妈脑子一向比孔氏好用些,只暗暗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看着不像只单单为了这事情,不是我说,府上结交的这几户人家,除了孔家表少爷目前房里头还没有通房,还有几个是房里没人的?便是太太今儿就赏了人给世子爷,老爷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我瞧着这事情只怕不简单了。”孔氏这会儿是头疼脑涨的,只随口问:“你觉得哪里不简单了?”“我方才请了春桃去前头老爷外书房瞧过了,说是老爷气的晚膳都没有出来用,一直黑着一张脸,方才大夫来了,老爷那边还亲自喊了人过来,请了大夫过去问世子爷的伤势,从这里头看起来,其实老爷还是心疼世子爷的,至于为什么下这狠手,单单只说是为了功课和一个丫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孔氏只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抬起眼皮道:“今儿本来高高兴的,结果摊上了这样的事情,好在并没有伤到筋骨,不然的话,我和老爷没完!”这事情第二天果然就有了后续,国公爷悄悄的拿着带血的马鞭进宫见了皇帝,一口一个逆子的把萧谨言骂得一文不值,恨不得昨天没能打死他。只说是萧谨言偷偷的去了豫王府,把那东西混进了豫王安排要送去东郊行宫的奏折中。谁知道这时候正巧周显进宫,听了这事情也不由就震惊了一场,他虽然知道如今萧谨言似乎整个就变了一个人,但也没预料到萧谨言会把这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倒真是在皇上面前保全了豫王一个绝好的名声。送走了许国公,周显才和皇帝在御书房说了起话来,周显见皇帝脸上那莫测的表情,只敛袍跪了下来道:“皇上,这事情起因在微臣,是微臣请了世子爷帮忙,把这奏折想办法送过去的。”周显原本就长的单薄羸弱,这时候垂眸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让皇帝越发觉得心酸,他看中的侄儿去办这样一件事情,可他手边连一个得用的人也没有。皇帝想了想,只点头道:“是朕考虑不周了,原也没预料到工部会出这么大的纰漏,不过……许国公世子爷倒是一个有意思的人,豫王是他的亲姐夫,他居然还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倒是让人觉得有趣的紧。”周显早已经猜出了这事情的原委,只笑着道:“他本来就是一个老实书生,国公爷对他一直严格要求,只规定他中举之后才能入仕,所以他那里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况且我和他向来亲厚,他若是直接把这事情告诉了豫王兄,岂不是陷我于不义。”皇帝素来喜欢忠厚老实之人,听了周显这句话,对萧谨言也刮目相看了起来,只让太医院找了几瓶上好的金疮药,命周显带了去看萧谨言,当然这一切都是私下里头秘密进行的。周显的药还没到国公府,豫王府那边已经得了消息,豫王派人送来的,也是宫里头特有的金疮药。萧谨言刚刚被人服侍着上过了药,这会儿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一阵阵疼。他怕阿秀瞧见了伤心,所以特意嘱咐阿秀今儿不用过来,只留在海棠院里头便好了。正巧孔氏遣了春桃去给萧谨言送豫王府的金疮药,阿秀便抽了空,跟着春桃一块儿过去了,才在外头说了两三句话,周显就来了。几个丫鬟便起身迎了出去,春桃只福身告退,阿秀原本想跟着走,春桃便笑着道:“阿秀你一会儿再走吧,太太说了要留个人在这边看着世子爷,一会儿好回去给太太回话。”阿秀感激的看了春桃一眼,只领着周显到了萧谨言的房中。周显就着窗口下的靠背椅坐了下来,抬起头看见萧谨言趴在床上,阿秀便小声道:“爷,小郡王来看你了。”萧谨言一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这时候他还不能平躺着,只能稍稍侧着身子,半边身子靠在引枕上头,瞧着周显笑道:“小郡王亲自来看我,我还真当不起了。”周显抿了一口丫鬟送上来的茶,只开口道:“果然言世子这里有好茶好。”阿秀原本端着茶盏想要给萧谨言送过去,萧谨言只摆了摆手,阿秀便放下了茶盏,退出了门外。房间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外头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树上的枝丫已经全绿了,这一个月说起来过的还挺快的。周显看着萧谨言,笑道:“我还真没料到,你也会用苦肉计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