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回答他的是冰霜般冷傲的声音,贺兰影矫健的身形在沉沉的暮色里几乎与黑暗溶为一体,只有一双寒星般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配么?对着我祖父祖母的坟,你不会感到惭愧么?”贺兰影的声音冷厉得像刀一样,燕重生静静地望着那无字的石碑,半晌才道:“这里不仅是贺兰老爷和夫人的坟墓,还是昭王爷和弗兰夫人的墓。”
贺兰影吃了一惊,疑惑地道:“我父亲的墓在京城,与我母亲合葬在一起。”
燕重生的大手轻抚过那冰冷的石头,柔声道:“他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江南,回到故乡,回到父母和妻子的身边,虽然在他活着的时候办不到,死后,我却帮他完成了心愿。”
“你……”贺兰影又惊又怒,喝道:“你盗了我父亲的墓?”贺兰昭做为延泽郡王和安乐长公主的夫婿,自然被风风光光地葬在京城的帝陵之侧,燕重生若非盗墓,岂能完成贺兰昭的心愿?
“不。”燕重生缓缓地道:“昭王爷逝前吩咐他从南边带去的一个书僮,在他死后将他的心脏取出,悄悄地送到了我手里,命我将他的心送回父母身边。”
贺兰影打了个寒颤,心头酸楚,父亲::竟然要用这种方式才能回到自己父母的身边……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咬牙切齿地道:“都是你害死了他!”
燕重生立起身来,回头看他,沉默半晌,道:“没错,是我将贺兰老爷的死讯告诉了昭王爷。”
“还有我奶奶的死讯!”
“还有弗兰夫人。”燕重生顿了一下,才道:“可能你不知道,弗兰夫人去世的时候,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贺兰影心头剧震,脚下一个踉舱,几乎跌倒,扶住旁边一棵松树,颤声问道:“什么?”
“那时昭王爷离家四个多月,弗兰夫人怀的正是昭王爷的第一个孩子。”
贺兰影的牙齿不可抑制地格格作响,急促地喘息着,心乱如麻,耳中轰轰作响,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情景,那个一向温雅端庄的男子,脸上有着深深的、凄凉的绝望,轻轻地抱着自己,一直不肯松手,直到,自己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睡了过去。
那是自己第一次在父亲身边熟睡,也是最后一次,谁能想到,一觉醒来,竟已天人永隔。
他痛苦地呜咽起来,紧紧地握住手边的剑,凶狠地盯着燕重生,心头想要大叫:“假的!假的!你骗我!”可理智又使他明白,燕重生的话绝非空穴来风,而是……
他拼命摇了摇头,咆哮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死了!”
燕重生黯然垂下眼睛,回身望着黑黝黝的孤坟,淡淡地道:“为了不让昭王爷回乡奔丧,他们将贺兰老爷和夫人的死讯隐瞒不报,连贺兰家的祖坟都没入,埋在了这里,弗兰夫人死后被草草埋葬,后来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她的遗骨,就葬在这里,连同……昭王爷的心。”他伸手抹掉青石上模糊的水痕,轻轻地道:“现在,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胡说!”贺兰影激怒起来,父亲和他的父母、妻儿葬在了一起,这就算团圆了吗?那自己呢?自己的母亲呢?他们算什么?怎么可以这样?
“燕重生!”贺兰影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你害了我父亲、又伤害我,你才是罪魁祸首!”
燕重生吐了一口气,黯然道:“没错,我不该把贺兰老爷的死讯告诉昭王爷,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去的那样早。”
“都怪你!都怪你!”贺兰影恶向胆边生,『唰』地一声拔剑出鞘,怒道:“我要用你的命来祭我父亲!”
燕重生没有动,也没有回身,静静地望着那座坟,贺兰影暍道:“拔剑!”
燕重生有点奇怪地回过头,道:“你不是要用我祭昭王爷么?”
“你!”贺兰影没想到他竟会束手待毙,一时倒怔住了,他早计划好了要跟燕重生决一死战,虽然燕重生万里远来,疲惫不堪,而他是以逸待劳,未免胜之不武,可也完全没有料到燕重生竟会全不反抗。
这怎么行?他早已习惯了与燕重生的激烈对抗,现在这种情况倒令他一时没了主意,呆了一下才道:“不行!我要凭真正的武功打败你,杀了你给父亲报仇!”
燕重生冷冷地望着他,一言不发。贺兰影突然觉得有些狼狈,面前这个人,虽然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乏,但那一股凛然之气依旧不容忽视,而且,贺兰影怀疑他眼中有明显的讥诮之意!!他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么?
“哼!你还骄傲什么!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骠骑大将军了!”贺兰影嘲笑地道:“你现在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大声道:“从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到落魄在逃的钦犯,感觉怎么样?”
燕重生一点都没有惊讶,他早猜到此事大有蹊跷,而最有可能暗中作乱的,正是贺兰影。
不过,反正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摘下宝剑,专注地摩挲了一下,转身在坟前跪下,伸手在泥土上挖掘,虽然潮湿的泥地并不坚硬,但他赤手挖掘,利如刀铲,还是不由得令人心惊。
贺兰影奇怪地望着他,眼看着他挖了一个长形的深槽,突然明白他是要把宝剑埋入,喝道:“你不敢应战么?胆小鬼!”
“我不是怕你。”燕重生淡淡地道,手上丝毫不缓,将宝剑放入了穴中,双手一推,瞬间将大堆泥土填埋回去,细雨丝丝洒落,用不了多久,动土的痕迹就会完全被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