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贺兰影却从没注意过这块牌子。由于深深的厌恶,他曾几次把牌子扯下来,却一次也没有正眼看过。
燕重生把牌子凑到嘴边,轻轻亲吻,上面还带着贺兰影的体味,独一无二的、淡淡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人跌落进来,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狂风呼啸着吹动他的衣服,带来一股血腥气。
燕重生一跃而起,看清了他的情形,纵过去扶起他,叶伦面色雪白,半身都被鲜血染红,触手冰冷,血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
“叶伦!”燕重生急忙关上门,抱起他放在床上,试了试他的鼻息,极其微弱,忙扯过被子把他包起,疾点了他胸前数处大穴,一手按在他膻中穴上,缓缓渡入内力。
好半晌,叶伦睫毛颤动了几下,微张开眼睛,看到燕重生,苍白若死的脸上竟然浮起一丝笑意。
燕重生没有说话,继续为他输入内力,又过了好一阵,叶伦的脸上有了一点生气,呼吸平稳起来,吃力地抬起手,从怀里摸出一粒东西,递给燕重生。
“不用。”燕重生并没有接,伸手抚了抚他冰凉的脸颊,心下酸楚。
叶伦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自己胸上,轻轻地道:“他已经走了。”
“你为什么要去追他?”
“这是……我的职责,也……也是……一个机会。”叶伦眼里的生机已经渐渐黯淡下去,轻轻地道:“我已经……写好了密折,说我追上了贺兰影……杀了他,也被他重伤……”感觉胸口上燕重生的大手一紧,他又微笑起来,道:“假的……我怎么……杀得了他?”
燕重生没有说话,垂下眼睛,专心致志地为他送入内力。
“还说,我自知……自知……重伤不治,请皇上……”
“别说了。”燕重生虎目含泪,手上内力源源不断地送进叶伦体内,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不见半点效力。
“密折……已经发出了……你不用……再担心……”叶伦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轻
轻地喘了两口气,又道:“皇上只会当他……死了,那个小兵……我也料理了……”
他微笑了一下,叹息道:“小王爷他……还是不够狠心吶……”
“嗯。”
叶伦用力喘息了几下,挣扎着又抬起手来,道:“这是……两个月的解药,你……快服下吧……再拖下去,挨……挨不住的……”
燕重生接过他手中那粒丹丸,凝目看他,目光复杂,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你……是个好人。”叶伦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燕重生将头低下一些,凑近他的嘴边,听他断断续续地道:“这对我……也是个机会,只有……只有这样,才能不……不连累我的家人。”
“傻孩子!”燕重生沉痛地道,叶伦轻轻地道:“你能……抱抱我么?就像……就像……你抱贺兰小王爷那样……”
燕重生没有说话,坐在床边,把叶伦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伸手抚了抚他冰凉的面孔。叶伦无力地闭上眼睛,两滴清澈的泪水缓缓流淌下来,划过他毫无血色的脸颊。
“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燕重生心下酸楚,感觉到叶伦身上的冰雪融化了,濡湿了自己的胸膛,不由得把手臂又紧了一紧,叶伦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把脸贴在他温暖强壮的胸膛上,头微微一沉,再也没有了声息。
燕重生端端正正地跪在墙边的画像前,仰望着画中那温和俊逸的男子,他已跪了许久,心中思潮起伏。
贺兰影终于离开了,燕重生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地,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曾经守护了十几年的孩子终于长大了,像小鹰一样振翅而飞,冲进那广阔的天地中去,再见面时,却已不会是从前的局面。
燕重生苦笑了一下,心想:我伤得他太狠,以他的性子,若不记恨,才是奇迹了。
“昭王爷,我对不起您。”他喃喃地道,心中迷惘,多年的往事,蓦地兜上心来。
幼时家乡遭遇大变,父亲因反抗官府被抓,死在狱里,母亲带他逃难,亦死在路上,他年方七岁,便开始流浪街头,饿一顿饱一顿地混日子,直到八岁那年,遇上了高中状元后骑马夸官的贺兰昭。
当时他惊奇地仰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他生得那样俊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与尘污遍体的自己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鬼使神差般冲了上去,想摸一摸那个人的靴子,似乎只有亲手摸到他了,才敢肯定他是个真实的人,而不是天神的幻影。
护卫的差役料不到这个小叫化子会突然冲上来,一时竟弄得手忙脚乱,用皮鞭子抽他,连踢带打把他弄开,瘦瘦小小的孩子没头没脑挨了几鞭,顿时血流满面,昏倒在地,像破布一样被丢开了,若不是状元郎心地慈善,命人将他带回去救治,只怕小乞儿的一条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贺兰昭救了他的命,怜惜他孤苦无依,收在身边教养,燕重生本来不叫这个名字的,为了感激贺兰昭的恩德,自己改名为燕重生,纪念贺兰昭的再生之德。
不久贺兰昭被长公主招为驸马,得封延泽郡王,燕重生便跟着他搬进了郡王府,一年多以后,贺兰昭为他寻得名师,送他上山学武,勉励他学成之后,来报效朝廷。燕重生向来对贺兰昭敬爱有加、言听计从,遵他的吩咐全心学武,从无半点懈怠。他的天赋极高,学武有大成,十六岁考武举夺魁,从此走入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