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晚晴关切地问,吟霜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晚晴知道她的脾气,不再提周谦,转而说些有趣的话题,一边又取了小泥炉来煮茶,两个人谈谈说说,气氛倒也温馨。
月移花影,渐上栏杆,虫声越发清晰,晚晴看了看天色,已近三更了,山间夜寒,虽是盛夏天时,吹来的风已颇有凉意,她抚了抚吟霜的脸,果然触手冰凉,便道:“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吟霜却不愿舍了这清凉月夜,只道:“你先进去吧,我再坐一会儿便回。”
晚晴又劝两句,见她不听,只得由她,进屋拿了衣裳给她加了,又将一杯热茶给她捂手,这才回进屋去。
吟霜默默坐着,感受清风袭面,倾听虫声呢喃,蓦地里悲从中来,轻声吟道:“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想想年华如水,一去不回,自己这一生,难道就要困守在这方寸之地么?想少年之时,也曾志在千里,也曾豪气干云,虽巾帼而气概不让须眉,谁曾想,万丈光芒瞬时消退,一场大病之后,自己的人生来了个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毁了……
她紧紧攥住手里的茶杯,恨不得将它砸碎,然而,毕竟这些年来,她已不是当初习惯随意迁怒的十五岁少女,生活的磨练,使她懂得了忍耐——忍耐,难道这就是她今后余生唯一可以做的么?
她站起身,摸索着身前的栏杆,缓步走向花园深处,为了方便她行走,园中铺了平整的木板小径,两侧都有打磨光滑的栏杆,每隔一段有个豁口,连着一片小平台,可以站在平台上触摸到花草,一切,都为她精心安排……为了一个瞎子,精心安排……
吟霜的泪缓缓流下,在这无人的静夜,避开了所有的人,她终于可以安心哭泣,尽情发泄自己的悲伤。
她哭了很久,直到脑中有些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中跪倒在一片小平台上,哀伤欲绝,为什么还不死呢?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不完整的生命,忍受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折磨?
缓缓地,她拔下头上一支钗子,轻轻抵在颈上,模糊地想,也许,应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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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落在挂着露珠的青草上,也落在吟霜脸上,给她略显苍白的细嫩肌扶涂上一层淡淡的红晕。鸟儿的鸣唱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仿佛在开一场盛大的歌会,吵得人想睡也睡不着。
吟霜皱了皱眉,眼睛颤抖几下,缓缓张开,心中一片迷茫——这是在什么地方?
身下是柔软的细草,却不在自己家里,她四处摸索了一会儿,已然清醒过来,开口道:“周谦?”
“我在这儿。”果然那个沉稳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吟霜莫名地放松下来,冷淡地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周谦没有答话,静静坐在几步之外看着吟霜。昨晚他按捺不住思念,悄悄去了山中别院,本只想在暗中看看吟霜的,这几个月来他已经这样暗中来去了好几次,只为安慰自己的相思之苦,并不想打扰她,不料却看到吟霜意图自尽,着实吓了他一跳,忙施展轻功掩过去,一指点了她的睡穴,抱了她离开别院。
夜幕深沉,周谦抱着吟霜在山中漫无目的地游荡,时不时低头看看怀中那张昏睡不醒的素颜,奇怪地感到安心。这就是她啊,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真的抱在怀里了,就像长久以来缺失的东西归了位,莫名的欢欣。
吟霜睡着的时候很可爱,安静得像个婴儿,所有的聪明狡黠都不见了踪影,像初春刚刚绽放的幽兰,宁静而迷人。
可她为什么想要自杀呢?素日里都是那样冷静安然的,被陌生男子闯入闺房都面不改色,仿佛天塌下来也无关紧要,为什么会有轻生的念头呢?难道……
突然他想明白了,吟霜一直以来的冷淡无谓,也许并不是性情大度,而是——置生死于度外!
他震惊地望着吟霜,不由得收紧了手,舍不得她,虽然被无情地拒绝了,但还是舍不得她,能远远看到她,听到她弹琴,知道她平安无恙,便足以获得安慰。情丝缠绵,无法以常理行事,都说慧剑斩情丝,但天底下谁又能擎得出这柄说不清、道不明的慧剑呢?
吟霜,她是真的无情么?还是另有隐衷?
更深露重,周谦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下吟霜,只好一直把她抱在怀里,吟霜在梦中觉得冷,向周谦怀里紧紧靠过来,周谦心情复杂地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解下外衣包住吟霜,小心地摆好她的身体,让她在自己怀里睡得更舒服些。
两个人的体温互相温暖着,吟霜的头靠在周谦胸前,听着那沉稳有力的搏动,自然而然觉得安心,睡得极是香甜,眉心都舒展开了,周谦痴痴地望着她,良久,凑过嘴去,轻轻吻了吻她面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气,心中一片平安喜乐,抬眼望天,恍惚着犹如置身梦中。
苍穹之上,明月如盘,清辉四野,万物升华,也许,这就是一个美丽的梦吧?只希望这个梦,可以做得长久些……
再美的梦也终有醒来的一刻,一声声鸟鸣唱和起来的时候,吟霜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周谦轻轻把她放在草地上,自己坐在几步之外守候,等待她醒来,也等待她的疑问。
“你怎么在这里?”吟霜的第一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便又向下问。周谦道:“我去看你,然后带你来这里。”
吟霜愣了一忽儿,突然想起昨夜自己意图自尽的事,脸色变得苍白,涩声道:“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