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谦没有答话,伸手采过一枝小花,递到吟霜手里,握着她的手,沉声道:“你摸摸这支小花。”
吟霜摸索着小花柔嫩的枝茎,却被细小的刺扎了一下,忙缩回手。周谦又把花凑到她鼻边,道:“你闻闻,香么?”
只有一种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香气,简直算不得花香,吟霜迟疑地抬起头来,等周谦下文。
周谦耐心地道:“这朵小花是暗紫色的,一点不起眼,但为了保护自己,它一样会生出刺,为了吸引蜂蝶,一样会吐出香,虽然微不足道,但它努力地活着,想要延续生命,而且,它做到了。”他引着吟霜的手向四处一摸,道:“你瞧,这里满山遍野都是这种野花,它们活得很好,年复一年,生生不息。”
吟霜心中一颤,似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眼中又酸又涩,呼吸不畅,咬住了嘴唇,一言不发。
“你喜欢兰花,它们是很好看,但这种小野花,一样好看,而且,它们的生命力更加顽强。”周谦柔声道:“活着,可以经历人生各种各样的欢喜忧愁,只要活着,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吟霜鼻子一酸,感觉有液体流下脸颊,忙转过了脸去,周谦又道:“答应我,吟霜,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他怕了,昨晚他是真的害怕了,如果不是自己看见,如果没有人阻止她,那……
一想到眼前这个温暖聪慧的、活生生的女子,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心痛如绞,不是没见过血雨腥风,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但,爱会使人软弱,情会使人痴迷,他不想失去吟霜,恨不能把她绑在自己身上、装在自己心里,再不让她经历那样的危险和绝望。
情难自禁,周谦一把抱住吟霜,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喃喃轻唤:“吟霜……”
吟霜怔了一下,冷冷地推开他,周谦没有生气,也没有丝毫的怨怼,只是坚持着握住吟霜的手,要求:“不要自杀,吟霜,你父母生了你、养了你,不是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晚晴姐日日夜夜照顾你,不是为了看你送命的;我……我时时刻刻惦念着你,不是为了承担你青春早逝的悲伤的。”
吟霜听着他的话,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甩开他的手,冷然道:“我想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有什么相关?”
“有,吟霜,一个人出生在世间,就不完全属于自己,你还属于家庭,属于父母,属于亲朋,你的安危,会牵动所有关心你的人,你伤害自己,会使爱你的人同样受伤,你想想,如果你真的死了,最难过的会是谁?你一死百了,什么都不管了,却留下你的父母亲人肝肠寸断,这样,真是你希望的吗?”
吟霜怔住了,从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一直以来,她都以自己的心意为行事准则,很少考虑别人的感想,听周谦这么一说,不由得触动了心事,一时柔肠百转,心下茫然。
周谦直直地看着她,突然轻轻将她横抱在手,吟霜惊呼一声,颤声道:“做什么?”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周谦简单地道,不再解释,纵身而去。
稚友
吟霜惊疑不安地任周谦抱她走了很远的路,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似是进了一座院子,一群小孩子呼拉围了上来,“周哥哥、周叔叔”地乱叫。周谦把吟霜放落了地,吟霜听得周围乱哄哄的,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心中不安,伸手捉住了他的袖子,也不吭声,只是不放。
周谦心中一乐,安慰她道:“别怕,这是我手下一处善堂,这些都是善堂收养的孩子。”他转头跟众孩打招呼,被抱胳膊抱腿,几乎迈不开步,他本是个爽朗的人,又心地善良,孩子们都喜欢他,他也喜欢孩子们,面对着他们花朵一样的笑脸,他总想起自己当年被养母收留时候的惊喜和快乐,对于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孩子来说,能得到别人的关心和照顾,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一个苍老的妇女声音在打招呼:“阿谦,你来啦。”
周谦笑道:“娘,您好啊,这几天腿还疼吗?”老人笑答:“好多啦,变天的时候也不会太疼,你上次送来的药还真有效哪。”
“那当然,我师伯的药向来都是好的,等下次他到这里来巡诊的时候我一定送您去瞧瞧,让他给您去了病根。”
“哎哟,那敢情好,可劳你费心了。”老人的声音充满感激,周谦哈哈大笑:“瞧您说的,哪有娘跟儿子这么客气的。”
“哎,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能遇到你这么个好儿子……”那老人的声音已带了哽咽,周谦走过去安抚她一回,又回到吟霜身边,吟霜疑惑地小声问:“你娘?”
“嗯,后来认的,我姓周,她也姓周,我们就算一家人了。”周谦笑嘻嘻地解释,现在他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身上挂着两个,腿上抱着一个,旁边还围着几个,吟霜手上一热,也被两只小手握住了,紧接着身边挨挨擦擦,似乎都是小孩,她不安地推推他们,却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某种小动物的群体里,走动不得。孩子们待周谦亲切,连带得对他带来的吟霜也很亲昵,拉着她问长问短,吟霜只听得一个娇嫩嫩的声音问:“姐姐你好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吟霜说了,那孩子又道:“真好听,姐姐真是好人。”
吟霜奇道:“你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你跟周哥哥在一起啊,周哥哥是好人,他的朋友当然也是好人!”
吟霜不禁莞尔,又想:“周谦是好人?”嗯,应该算吧,从他一直的表现来看,似乎……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