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望着吟霜笑意盈盈的样子,若有所思,试探着问道:“你好象不喜欢周谦到陶先生这里来?”
吟霜道:“是。”
“为什么?”
“他是个粗人,怎配跟陶先生论交?”
晚晴笑道:“周公子很敬佩陶先生的,他们谈得很投机。”
吟霜不悦道:“那是先生脾气好,不肯发落他,要是他跟我那么啰嗦,我早赶他走了。”
晚晴道:“其实周公子为人爽直,倒没有坏心眼儿。”
吟霜不屑地道:“他大字也怕识不到一担,有什么心机可耍了。”
晚晴不赞同地道:“人之善恶,与学识多少可没关系,学圣人之道是教人明辨是非,向善避恶,如果读了许多书,还不懂得善待他人,那也不值得夸耀什么学问了。”
吟霜心里一滞,停了一会儿才道:“你又说我做的不对了。”
晚晴淡然道:“对与不对你自己是可以判断的。”
吟霜心中不悦,赌气不再说话,摸索着走到书架另一端,用软布缓缓擦拭书简,晚晴也不开口,自顾做事,屋里冷了好一阵子,终于吟霜忍不住了,用力把抹布摔在书架上,怒道:“他算什么东西了,为什么你要帮他说话?”
“我没有帮他说话。”晚晴静静地做自己的事,便似没有看到。
“咱们自己过得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你要因个外人跟我生气?”
“我不是跟你生气。”
“那是什么?”
“我说的是为人处事的道理,‘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人与人之间应当相互敬重,相互关爱。”
吟霜冷着脸色,一言不发。
晚晴又道:“当然,你是尚书小姐,看不起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是应该的。”
吟霜急了,怒道:“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
晚晴不再说话,却叹息了一声,垂头坐在椅中。
吟霜侧耳听了半晌,晚晴只默默不语,吟霜心中难过,摸索着走过来,顺着桌子摸到了晚晴的肩,低声道:“对不起。”
晚晴叹了口气,还是一言不发,吟霜只得道:“是我不好,不该乱发脾气。”晚晴的年纪比吟霜大了足有八岁,人生阅历更是丰富得多,自从陪伴吟霜以来,不但关心她、照顾她,亦常常教导她,吟霜敬她如师,待她如友,亲近如姐妹,从未把她当做佣仆对待,她说的话,吟霜总是肯听的。
晚晴又叹口气,眼睛看着吟霜,已经带了点玩闹之色,吟霜却看不见,听她叹气,越发焦燥起来,顿足道:“大不了我不讨厌那家伙了,下次他来也不给他脸色看,还不行么?”
晚晴叹道:“果然还是大小姐脾气,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
吟霜被她挤兑得没法儿,懊恼地道:“我就是不喜欢他跟陶先生啰嗦,又不是故意给他脸色,你又不是没看见,前几次他到咱们家里乱闯,我也没跟他生过气!”
晚晴道:“正是这点奇怪,你向来是个冷性子,人家拿刀逼着你的脖子,也不见得能让你皱皱眉毛,怎么这回周谦不过是跟陶先生多说了几句话,就让你这么反感他?”想当初周谦几次三番不请自来,翻墙进院,吟霜连眼皮都不眨,若无其事,晚晴知道,那是她根本不在意——既不在意别人的往来,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自从眼盲之后她几度寻死,早已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吟霜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来,心里也觉奇怪:对啊,为什么对他反感呢?顺口道:“哼,还不是因为他一来就占住陶先生,跟他东拉西扯,没完没了的,害得我都跟陶先生插不上话……”其实这正是她冷淡周谦的主要原因,冲口而出之后,才想到似乎不妥,顿时大窘。
晚晴盯着吟霜蓦然泛红的秀脸,心中闪过一阵刺痛,身体有些僵硬。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我以后不讨厌他好了。”吟霜匆忙转口道,转身摸索着去找书架,抬腿却撞在了桌腿上,痛呼一声。
晚晴忙扶她在椅中坐下,轻轻给她揉着撞痛了的膝盖,心中却一片茫然。
周谦自从见过陶显之后,性情突然沉稳起来,每常遇到难题,不免想想,如果是陶先生办这件事,会当如何?这样一想,竟然办事越发有章有法,叫手下兄弟们好生敬仰,都觉得堂主大大成熟了。
他命人将自己的练功房完全封闭,不点灯的时候,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他便时常摸黑练功,时日一长,自觉感知能力大大增强,他又找了擅长暗器的手下在黑暗中潜伏起来偷袭他,以此训练自己在黑暗中的应变能力。
数月之后,他已可精确地击落或闪过黑暗中袭来的微小暗器,自如地闪转腾挪,暗中视物的能力也有很大提高,他知道自己又掌握了一种克敌制胜的法宝,心中的畅快无以言喻,唯有更感激陶显了。
虽然事务繁忙,但周谦每月都抽出一天时间去看望陶显和吟霜晚晴,他们是他来此地后结识的最早的朋友,而且非常谈得来,他们不是江湖人,却给了周谦从别处得不到的温暖关爱,使他越来越喜欢他们。
只不过周谦发现,如果在陶先生家里碰到吟霜,她就对自己没好声气,而只是去她家看望她时,反而没事,于是他就开始分别探望两个地方了,虽然麻烦一点,但是到哪里都能得到热情的欢迎,这不是更好吗?
这天他又兴冲冲地跑到吟霜的别院,熟门熟路地翻墙而入,站在院中大叫:“吟霜,晚晴,我来啦!”
院中静悄悄的,全无半点声息,他以为没人在家,愣了一下,迈步往吟霜的楼前走去,却听头顶窗户轻轻一响,露出半张脸来,原来是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