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口见骨。令人头皮发麻的剧痛一瞬间席卷全身,顾山青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现在远不到可以晕过去的时候。
他咬紧舌尖,翻手取出张文典给他备下的回春符,甚至莫名分出一点心神在心中暗暗苦笑:幸好张文典嘱咐得仔细,甚至在出发前勒令他复述了一遍哪个符在哪。否则在剧痛之下,他当真不一定能立刻将符咒之力化入灵丝。
回春符甫一接触伤口,剧痛当即一缓。
顾山青松下一口气,回过神来,又陡然生出一丝懊悔:就在他处理伤口的这短短片刻,息壤已经将他灵丝联结的那片血肉吞噬殆尽。
他找不到息壤在哪了。
只能先上去了么?
顾山青心有不甘,再次闭目凝神,以心神为引,极尽所能往土中探去,想做一番垂死挣扎,看看能不能找出息壤的蛛丝马迹。
却不料这一探,他的呼吸骤然一停。
在土壤深处,有星星点点的银光自黑暗中凭空浮现,仿佛被什么磁石吸引一般慢慢汇聚到一处,凝成一道似光非光、似雾非雾的点点光流。这光流涌动不歇,千变万化,直至最后,竟聚作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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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息壤
虽然之前只见过一面,这人形又如烟似雾,面目五官模糊不清,顾山青却陡然意识到了他是谁——他是蟒山里那个断了头的哑樵夫!
而那樵夫显然也发现他了,遥遥地冲他点了点头,伸出手往黑暗中指了一指,又指了一指。
顾山青一愣,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本能地开口问:“什么?”说完立刻懊恼地咬住舌尖,他忘了樵夫是个哑巴。
那樵夫却仿佛领悟了什么,向他摆了摆手,再次破碎为万点银光。
这一次银光没有消失,而是如一条银带般从土中穿过,穿行到一处,突然静静地悬停不动了,只有光华慢慢流转。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但顾山青莫名觉得它在犹豫什么。
紧接着,仿佛下定决心,那银带骤然向下一沉,光芒陡暗。而与之相对,它的流动却蓦然加快,形状也开始飞快地变幻,不断卷曲、拉长,又缩起,忽上忽下,在又深又暗的地底飘忽得如同风中的丝带!
顾山青骤然明白了:它在用自己的魂体为他指明息壤的位置!
刻不容缓!
灵丝是网不住息壤的,但可以网住它周遭的土壤!
顾山青张开双手,瞬间拉开一张由灵丝组成的大网,向银光所在之处包抄而去。
息壤似乎感知到灵丝正冲它而来,灵活地快速转了几个方向,想要逃遁,然而顾山青的灵丝心随意动,动作更快!
待确定围得密不透风了,当即全力收回!
一手纵起灵丝,另一手翻手掏出谢丰年给他的木箱,默念三声“长、长、长”,长得差不多了,顾山青一个反手,将灵丝禁锢的息壤重重掼入箱中,赶在它转移之前,一声大喝:“合!”
箱盖“啪”地一声用力合拢。万籁俱寂。
直到此时,顾山青才发现自己心如擂鼓,仿佛马上就要从胸中破出。
抓到了么?
顾山青低下头。谢丰年在箱体表面刻上了符,符文在黑暗中隐隐发光。是照明符。
顾山青试探地敲了敲箱子,可代表樵夫魂魄的那道银光没有如他所愿那般从箱子里飘出来。
顾山青心中一沉。是因为谢丰年的箱子,还是息壤?他动作得太快,还未思考箱子对那樵夫魂魄的影响就先行行动了,而方才银光附在息壤上时骤然黯淡的情形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无论如何是不能在地底耽误了,先上去再说。
当顾山青从土中冒出头来时,除了依然在闭目打坐“定千钟”的不空,张文典和谢丰年明显已经等得十分焦灼。
张文典握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土里拽出来,不及替他掸掉身上的土,先当头问道:“怎么用了这么久?一炷香都马上就要烧完了!”又瞥到他的手臂,“啊!你这胳膊是怎么搞的!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便要着手处理。
然而顾山青却拂开了他,摸出怀中的定魂纸,手指翻飞,折了几折就叠出一个简单的小人:“那个樵夫的魂魄和息壤一起被关进箱子里了,可能已经很虚弱了。得先把他救出来。”
谢丰年从不远处背手走过来,脸上早没了平日的漫不经心。他板着脸探头扫了一眼顾山青的伤口,嘲讽地笑了,对张文典道:“还能是怎么搞的?当然是自己逞英雄,把胳膊伸出去当诱饵了!”
顾山青尴尬地哂笑两声:“知我者,谢兄也。”又想起什么,问谢丰年,“对了,丰年,如果我此时打开箱盖,息壤会不会自己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