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管家的脸上现出一丝迟疑,“小人白天时在铺子里当班,晚上实在是没有精力了。犬子试着守过两夜,陈伯守的次数更多,但他们两人都没多久就不自觉地睡过去了,等第二天再看,墙上又多出来一个那玩意。”
“不自觉睡过去了?”张文典疑道。
小厮无声点头。
“那你们肯定也都没看到所谓在陈老太爷门口飘荡的鬼影了?”谢丰年又问。
“确实没有。”李管家答。
小厮无声摇头。
“撑不住。”从问话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仿若一块墙根底下冷硬石头的陈伯终于开了口,嘶哑着声音苦涩道,“怎么也撑不住。”
顾山青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守夜的事。
李管家伸手搭上他的肩,安慰道:“陈伯,这怪不得你。毕竟你年纪……”
他话没说完,陈伯先怒不可遏地一耸肩,甩开了他的手:“放你娘的狗屁!在来这之前,陈家哪天晚上的夜不是你爷爷巡?可怜一来了这鬼地方,我的老爷、我的好老爷……”
他的怒气如同炮仗,一点就着,却也一响就散了,两行浊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顺着满脸的褶皱流进他颤抖的嘴里,哽住了接下来的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谢丰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冲着小厮一点:“你,对就是你。别傻站着了,快送你们陈伯去歇息。”
小厮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便要扶陈伯往厢房走。然而他脚下却似生了根,犟住了,无论李管家怎样劝阻,依然死活回了自己的门房。
那门房里的情形顾山青在最初进大门时无意中瞥见了,又小又窄又暗,没有窗子,摆着个几乎算不得床榻的板子,板子上的单褥又脏又旧又破,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好。
小厮和陈伯一走,留下剩下几人大眼瞪小眼,倒是说一句话仿佛就能要了小命的厨子先开了口:“大、大人,小、小人得去做、做饭了。”
张文典思索了片刻,决定通情达理:“好,你去吧。”
李管家见机也道:“大人,小人也从铺子里出来很久了。是不是可以……?”
“嗯,知道了,你也去吧。”
顾山青见势不对,赶忙拦住要离开的两人:“请稍等,你们谁知道阁楼小门的钥匙在哪?”
--------------------
第21章息壤
李管家从厢房到灶房一番好找,搜出了一把不到小指长的钥匙,交给了顾山青。临走之前,似是看他面善,又犹犹豫豫地问道:“大人,蟒山里的驴子精……昨夜里被几位大人降伏了吧?”
顾山青手里握着钥匙,心思全在阁楼上,他突然这么一问,便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蟒山里的驴子……”
说到一半,回过神来,登时哑然。
李管家见他神色有异,不由追问:“怎么,大人,难道在蟒山里作祟的不是驴子精么?昨夜几位大人进山,山里那么大动静,镇里的人都说……”
顾山青张了张口。一抬眼,正好看见谢丰年从楼上下来,垂着眼睛,勾着嘴角,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顾山青微微一笑,作了一个歉然的表情,道:“真是对不住,关于这驴子精的事,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要说还是这位谢兄知道的多些,就劳烦谢兄给你讲吧!”
说完,也不看谢丰年脸色,稍一欠身以示告辞,便到后院取梯子去也。
杀了谢丰年一个措手不及,顾山青心情大好。
可惜这心情也没持续太久。他将竹梯搬到二楼,取下小门上的丹砂符,仔细收好,开了锁,先被洒落下来的灰尘呛了三个喷嚏。
他思索了片刻要不要让张文典再给他画一沓聚尘符,最终决定作罢,只拿上两个昨日临时添置的烛台,爬上竹梯,一探身,进入了阁楼。
阁楼小门的门板比夹层薄上许多,与天花板的底部平齐,是不能翻过来放平的。顾山青一松手,小门便失去了支撑,瞬间合上了。
黑暗立刻笼罩了他。
顾山青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黑暗,而后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
这阁楼四周低矮而中间高,但就算是最高处也只能容人低头通过。虽说层层相叠的瓦片虚隙偶尔透出一星半点的光,却连光斑都难以成形。烛光照着顾山青,向四面八方投出他的影子,更衬得这阁楼阴气森森。
陈老太爷听到的脚步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么?
阁楼里的东西早在陈老太爷发疯时就全都清空了,顾山青举着烛台四处摸索了一阵,除了一把灰,什么也没摸到,也没有发现任何值得一提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