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一里之内假如有鬼,鬼的法力越大,作恶越多,这佛像的颜色就会变得越深。”不空答道,仍旧盯着墙上咧开大嘴,笑容可掬的弥勒佛。
顾山青用心观察了一下,果然墙上佛像的笔触比不空平时画的要细得多、浅得多,甚至连墨色都要淡些——原来这不是困意使然,而是不空刻意为之的。
可一转念,顾山青又发现了问题:这佛像,怎么好像和昨夜时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花板角落的四方小门。小门上的锁依然好好地挂着,贴着的丹砂符纸纹风不动,亦如昨日。
昨夜的脚步和铃铛声,难道是他在做梦?
绝对不是。顾山青皱起眉,听张文典问不空道:“不对啊,我看你这画,和昨天比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吧?”
“……确实。”不空答,摸着下巴沉吟,“这可真是奇哉怪哉、怪哉奇哉了。”
谢丰年不知何时也醒了,把被子一掀,懒洋洋地托着脸支起腿,侧着身子对不空嘲道:“不会是没画好吧?没画好你就直说,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不空没理他。
张文典嘿嘿笑了两声,没再做声,手上加紧束发。束着束着,一偏头,无意瞥到窗外,顿时变色,赶忙道:“你们快换衣服吧,外边有人等着呢!”
顾山青也向外一瞥,只见院子里除了马知县和侍卫之外还立了四个人,一个是他们熟悉了的老仆陈伯——顾山青不由对他生出一股由衷的感激之情,昨夜他们折腾到半夜三更,陈伯居然还放他们进来了——还有两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和一位年纪极轻的少年。
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约有三十余岁,缩手缩脚地佝偻着身子,腰间围了一条满是油污灶灰的破旧围裙,不时悄悄抬手抹一把汗;另一个年纪稍大,留了胡子,双手紧紧握在身前,无疑在勉力地维持面上的风度,而那位少年则跟在他身后半步,一手揪着他的袖子,一手用力地攥紧自己的衣摆,看样子像是一对父子。
三个人都战战兢兢地看向一侧,目光所及,却原来是依然在院墙上狂飞乱舞的不空的笔。
“早不下功夫,我们一来倒知道恪业奉公了。”谢丰年边穿衣边抱怨道。
“你也少说两句,快点罢。”张文典催道。
除了陈伯之外,院子里另外三人分别是陈家的管家、小厮和厨子。管家姓李,而那小厮确实是他的儿子。
通过问话,他们得知陈老爷在世时,他仅剩的幺子一直东奔西走地忙生意,几乎没沾过几次家门,就是这三人和一个上了岁数的陈伯在照顾他——李管家负责日常的采买记账和其他杂物,小厮贴身随侍伺候他早晚吃穿,厨子准备每日三餐,而陈伯听管家吩咐,做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
其中陈伯和小厮常住陈家,李管家偶尔在厢房过夜,厨子则中午来一次,晚上来一次,同时提前准备好第二日的晨饭。
谢丰年对顾山青嘀咕:“不是说没钱了吗?还雇这么些人。这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打肿脸充胖子?”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距离却实在太近,被李管家听见了,苦笑道:“大人,您别看我们人多,但雇我们的花销其实也算不得多。这是有原因的。”
“怎么说?”张文典问。
“陈老太爷生前有气喘、心悸之症,离不得人。犬子年纪还小,但小人想让他未来能在哪位老爷家里谋个管家的差事,就说尽早让他学习一番,正好碰到了陈老爷。陈老爷不介意犬子年幼,说是小人管家,其实是小人教犬子怎么管家,小人也只是得闲或者有事才来一次,是不收月钱的。”
“哦?所以是一份钱雇你们两个人?”
“正是。”
“那你本职是做什么的?”谢丰年问。
“小人是镇上成衣铺的账房。”说完,又道,“而且,陈伯年纪大了,一直跟着陈家,也没有家室,在吃住之外也是几乎没有月钱的。”
“这么说就相当于只雇了两个人了?”张文典道。
“是。”
“小、小的也、也是附近客栈的伙、伙夫。忙、忙完了才、才来。月钱,不多。”
“……不知道时还觉得体面,现在知道了,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谢丰年以袖掩面,作拭泪状。
张文典笑骂:“就你会作怪!”
谢丰年款款地收起袖子,眼一溜,瞧见了墙上的动静——不空的笔刚刚还在另一边,此时又趾高气昂地转回来了:“最会作怪的那个作的怪还在墙上呢。对了,既然说墙上凭空出现了鬼画符,你们就没想着守着院墙熬上几夜,看看这鬼到底是怎么画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