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的腰牌?”
失踪的官员中有三人官阶上六品,配有官牌与御赐绯囊。胤奚带回来的正好是三块。
见到此物,便说明人至少有个着落了,谢澜安的心先放下一半。
双方交换信息,原来胤奚今日由谷六引见的人,是封大当家手下的一个管事。
见了面没有弯弯绕,管事直接将这三张官牌交给胤奚,表示愿向朝廷投诚。
同时也希望朝廷保证,不追究浮玉山封家寨的既往之咎。
听完胤奚的叙述,一丝莫名的怪异从谢澜安心头掠过。
她问:“见到万大人他们了吗?”
胤奚奔波了一日,鬓边的发束有些松散,接过茶水润了口,摇头说:“没见着。那姓闻的管事说,明日引我去见大当家的师爷,详谈。”
谢澜安眉头皱得愈紧。封氏山寨给她的感觉,仿佛一个神秘的小朝廷,外头的传言云遮雾绕,内部却秩序森严,想见到说话管用的人还要层层上报。
对方知道胤奚背后是她,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而己方对于这个神秘的封氏山寨的了解,目前还十分有限。
她和江南世家这边尚在周旋,浮玉山的配合却仿佛太顺利了。
“我知道女郎担心什么,”胤奚睫影动了动,看向眉心难舒的谢澜安,“太顺利了,像在诱敌深入。”
两人对视一眼,谢澜安从那双深黑眸子里,看到了一片坚定与几点披荆斩棘的焰芒。
“既露形影,必有所图,何妨去探一探浮玉山的底?”胤奚春林溶月般的眉眼又弯起,仿佛这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
他这里多一分进展,女郎便少一分与那些老城府周旋的费心耗神。
虽然谢澜安将悠然楼上发生的事说得轻描淡写,胤奚心里还是蕴荡着不痛快。
她该是高坐朱席上,观纹指掌间,挥剑成河运斤成风的风流人物,不该浊尘里来去。
对上女子霜雪湛净的眼神,他压着声保证:“我会小心行事。”
门边竹帘未卷,深秋的过堂风从廊下打个旋儿扫荡进来,吹动青衣。
昨日他也是站在这里,额前的发丝一滴滴往下坠着水珠,仿佛自墨竹枝头融落的雪水,濯净了他春山眉,皓雪肤,酒气却将眸海熏得迷暧。
今个酒醒,两番意态,那股认真劲儿却如出一辙。
谢澜安心想,都是生怕误她的事,令她失望。
“女郎,在听吗?”
“……我难道会走神?”谢澜安一下子惊觉,立刻从他脸上调开视线,面容板得紧肃。“我向舅父打听过,阿舅说那浮玉山在先帝朝时曾被官兵剿过一次,然而悍不受降,结果朝廷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后来南北两朝战事不断,这块顽疾便一直放任至今……你笑什么?”
胤奚脸板得比她还正经,眼睛眨巴的无辜。
谢澜安深吐一口气,接着把话说完,“探一探也好,不要掉以轻心,多带些人手。”
前路何处不险,她用心教出的人,当有些入虎穴探蛟宫的心气。
她不看他了,襟怀磊落得很,薄润的耳尖被灯光透映成琥珀色泽。
胤奚盯着那一处,含情眼轻敛,低悦地喏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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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多山,野外空气湿冷清冽。出钱塘南城一顿七拐八绕,一座半高不高林木匝密的山头矗立在胤奚眼前。
领路的是个穿雅致文士衫的管事模样男子,天生一双笑眼,正是那日将御史腰牌交给胤奚的闻先生。
他指着无名山峦,笑容和气:“这便是咱们浮玉山的别寨了。”
“有劳。”胤奚没指望上来便能进入浮玉封氏的大本营,面上客套,借着欣赏风景暗自留意周遭地形。
他落脚地的前方,环山围绕着丈宽的水泊,水面上大片菰草长势喜人,以致肉眼难测水深。
山脚下树枝横斜的后面,能隐约看见倚矛排墙的踪影。
——军中才用的拒马,绝山依谷的地形。
不是一盘散沙的氓匪,是有一战之力的兵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