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娥听她说出自己或许有办法,忍不住劝她:“周医女,我知你心善。但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回头陛下追究下来,可就不止关起门来打板子这么简单了,咱们还是莫管闲事的好。”
玉婵点点头,心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那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响落入耳中使她莫名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到桂嬷嬷面前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
桂嬷嬷听罢却忍不住将两道细细的眉毛皱得更紧,问她:“时间够吗?”
玉婵有些不确定地摇摇头,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最终的决定交到桂嬷嬷和王太后她老人家手里。
一个时辰后,郭太后与各宫娘娘们纷纷到达今日举办重阳宴的宣华殿。
郭太后一身隆重的凤冠霞帔在高贵妃等一众内命妇的簇拥下,缓缓登上宣华殿门前的十二级台阶,在上首的铺设黄罗软垫的两把红木圈椅前选定靠左的那把坐定,先是不咸不淡瞥了眼右手边的空位,忍不住轻翘嘴角,冷冷一笑。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请人过来。若是腿脚不好走不动,就命人抬了哀家那顶逍遥辇过去。”
高贵妃忍不住掩口一笑,也跟着打趣道:“寿康宫娘娘素来体弱多病,许是犯了病来不了了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便听见小太监细着嗓子高声报了一句:“寿康宫孝昭皇太后驾到!”
郭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高贵妃也微微一怔,循声望去,果然看见同样一袭深青翟衣,凤冠霞帔的王太后在一众宫人嬷嬷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其余众人纷纷整衣敛容,起身下拜。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王太后微笑着朝众人一一颔首,在桂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登上台阶,行至郭太后身侧。
同样的穿戴,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郭太后身量不及王太后高,脸瘦长,面相寡淡,眉宇间的气度又不及王太后雍容大气。
纵然后者常年病痛缠身,又年纪稍长,两相对照,一下子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郭太后有些不自在地往左挪了挪身子,连带着看自己身上这身儿太后翟衣都有些不顺眼了,微微侧头瞥见对方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高贵妃盯着王太后身上那件翟衣看了半晌,朝身后的小太监一瞪眼,小太监立刻战战兢兢退下。
王贤妃眼见气氛有些僵,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提醒道:“贵妃娘娘,人都到齐了,是否要吩咐人开宴了?”
高贵妃捏起帕子掖了掖嘴角,神情倨傲地扬起下巴点点头,示意底下人开宴。
内侍宫娥们捧着美酒佳馔脚步轻盈地穿梭往来在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的贵妇人们中间。
高贵妃与王贤妃分别一左一右侍奉在两位太后身侧。
左下首坐着郭太后之女,柔庆长公主,这位公主身后坐着的正是她和广平侯的独女荣安县主陈嘉萝。
而后是祁王妃,首辅高家以及忠顺侯府郭家家眷。
右下首坐着的是太子妃,而后是宁王妃。
再有便是郑国公家的家眷,威远将军府魏家和昭义侯府白家家眷。
庭中用红、黄、白、绿四色上百盆菊花摆成福寿安康四个大字,又兼有姹紫嫣红各色花卉装点其间,倒叫这天地间肃杀秋色也平添了几丝盎然生气。
高贵妃见郭太后始终神色淡淡,便指着庭中一株绿菊笑道:“臣妾听闻,这盆绿云是年初时陛下特意嘱咐人从杭州走水路为您老人家运过来的。谁承想经一路风雪,险些折损了这样一株名品。御花园里的那些花匠们见苗枯叶黄都有些束手无策了,还是您老人家命人将它挪进暖房里,一日一日用心栽培,方叫大家伙今日都有幸目睹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名品。正所谓母子相惜,陛下的这份孝心和太后这份慈心都是四海之内独一份的。”
郭太后闻言视线也调转到那株绿云上,面色果然有所缓和。
“难为皇帝一片孝心,哀家这个当娘的总不能拂了他一片美意。”
王太后目光轻轻落在不远处的一株墨菊上,笑笑不说话。
接下来便是各位晚辈为两位太后赠送重阳贺礼,为她们增福添寿。
高贵妃赠给两位太后的是成色上乘的千年老参,王贤妃是自己亲手抄录的祈福经卷。
太子妃是请天竺高僧开过光的佛珠,祁王妃是白玉观音,宁王妃是亲手绣的百寿图。
高贵妃盯着王贤妃婆媳两人的贺礼,忍不住含笑揶揄道:“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这婆媳两个送东西的路数都是一脉相承的。”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暗暗发笑,这高贵妃明面上调侃婆媳二人心意相通,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她分明是在嘲讽贤妃婆媳二人抠搜小家子气,送的东西不值钱。
宁王妃抿了抿唇,正要出言反驳,王贤妃一个眼神投过去,她只好悻悻垂下头,咬着牙默默忍耐。
倒是一向置身事外的王太后突然开了口。
“哀家瞧着宁王妃这百寿图倒是极好,这一笔一划非诚心者不能写就。哀家听闻昔日天竺有位富商曾不惜千金换取贫儿身上一件破衣而不得。诸位可知因何缘故?”
众人皆是茫然摇头,高贵妃刚想插嘴,就听她道:“只因那件破衣是那贫儿亡母生前一针一线缝制而成。正所谓千金易得,真心难求,便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