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茂年正是玉婵祖父的名讳,由于她的祖父已经过世,在世的至亲中要属眼前这位二叔公辈份最高。
因此他老人家也是当之无愧的族长。
此时作为一家之主的二叔公邹茂业坐在长生堂的头把交椅上,手里盘着一串光滑油亮的合香手串,两道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掩在胡须下的薄薄两片嘴唇也绷成了一条线。
两道严厉的目光落在立在对面的邹文廷父女身上,半晌忽而长长吐出一口肺腑浊气。
“文廷啊,你糊涂啊!好好的家业怎么就……”
意料之中的责备,玉婵攥紧了手指,手心里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父亲,邹文廷却好似对他的话充耳未闻,仍是一脸木然地垂头注视着地面上的一条砖缝。
“你爹他如今这样,你们母女几个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是在问玉婵,按照族里的规矩,除非犯了作奸犯科一类的弥天大错,需要接受审判,作为女子的她是没资格进入祠堂的。
她抿了抿唇在周围那些如有实质的鞭策目光中,挺直了脊背,恭敬答道:“二叔公,我爹的病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好生调养,定能痊愈。”
邹茂业盯着她,无奈地叹口气。
“你这丫头毕竟人小不经事,不知此种病症有多么棘手,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玉婵张了张嘴,正欲辩驳,忽见坐在他下首的大堂伯邹文敬腾地站了起来,踱步到父女两个面前。
“可不是嘛,往年我们惠安堂也接诊过不少类似的病人。药物虽能暂时缓解病情,十个里头有八个都会越来越严重,到了最后不是失足掉进池塘里溺死,就是跌了跤病死。总之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二侄女,你还是回去同你母亲早些商量的好。”
玉婵抬眸瞥了他一眼,在那张笑容可掬的圆脸上看到了满满的算计。
她双手扶着父亲胳膊,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心蹿上来,几乎要令人牙齿打颤。
“这个就不劳大堂伯费心了,我母亲贤良,两个妹妹也孝顺,定会悉心照料,尽量不让我爹磕着碰着。”
邹文敬看了她一眼,在老爷子的逼视中,摸了摸唇上的两撇胡须,有些自讨没趣地坐下。
邹茂业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慈和面容。
“你大堂伯这话虽说得难听了些,但也是实打实的好意,你这丫头别往心里去。”
玉婵抿着唇,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三堂叔邹文炎有些坐不住了。
他嘿嘿干笑两声,起身打着圆场。
“俗话说血浓于水,这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哪个不希望你爹快些好起来重整家业的,将来你们姊妹几个就算嫁出去也有个好的娘家依靠不是。”
这话倒似实打实地为他们着想,她再反驳便是不知好歹。
玉婵淡笑着点头,默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邹文炎转了转眼珠又道:“只是常言道,有备无患,早做打算总是没错的。”
玉婵故作不解道:“哦?恕侄女年幼无知,三堂叔是要我们做什么打算?”
“自然是,自然是……”
邹文炎支支吾吾,憋红了脸,好在姜还是老的辣,他爹邹茂业及时接过话头。
“自然是邹家《金药典》一事,这部《金药典》是你曾祖父一生心血。从前你爹虽无子嗣传承,却也正值壮年,自不必说。如今你爹得了这病,《金药典》总得有人传下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