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目光从屏幕上挪开,惊喜道:“这是你们工作室做的吗?”
顾承锐回答:“卡通形象是美工设计的,程序是我和技术一起写的。”
宁知然挑眉,宇宙的尽头是转码,看起来在漫长的循环里,学到不会随着时空刷新而消失的知识技能的人不止他一个。
“我想慢慢把以前、以后每一次行程的攻略都用这种方式呈现出来,可视化,不再是白纸黑字pdf,逐渐构建起属于蜗牛的三维宇宙,名字取个‘旅行小蜗’或者‘奇迹蜗蜗环游世界’或者别的什么。”
宁知然轻戳了那只蜗牛两下,蜗牛先是迅速把自己蜷进壳里,过了两秒钟,没有接收到更多互动信号,它探出头来、左右看看,舒展开身体,继续在首页缓慢地爬行起来。
“为什么要选这个做卡通形象?你别告诉我是因为海绵宝宝的版权你拿不到。”
顾承锐故作神秘:“你再仔细观察一下呢?”
宁知然凝神看了一会,忽然发现蜗牛壳的纹路有点特别:“这是斐波那契螺旋纹吗?”
顾承锐点头:“我和美工聊天时的设计理念大概就是,小蜗牛看不见自己的壳,总是觉得沉甸甸压在身上甚至有点累赘,可却不知道它的壳其实正是黄金分割比例的避风港,而它自己本身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宁知然望着他被猩红的电碳火映亮的双眸,忍不住问:“谁给你的灵感?”
顾承锐眼睛一转,用顾左右而言他的神色看了看四周,努力压下嘴角向上的弧度:“那不能告诉你,谁是我的缪斯谁当然自己心里清楚。”
炉子上烤肉开始冒香气,顾承锐撒上料,拿纸巾包住签尾递给宁知然,递出去却立刻反悔:“哎,那串白肉少一点,不腻,你吃那个。”
宁知然有点无奈:“这有什么区别嘛。”
顾承锐顿了顿,也自嘲一样地摇摇头:“不知道。就是本能地……总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宁知然听罢,也愣住。说不感动是假的,可顾承锐也不过是将两人相识数年以来,他种种行事的准则讲出来而已。
他脱口而出:“你早已经把最好的东西给过我了。”
顾承锐定定地回望他:“是什么呢?我的爱?或者我?”
宁知然下意识想答应,但“嗯”字含在唇齿间,却惊觉他犹豫了,考量了,顾虑了,为了一个更直指本心的答案。
半晌,他轻声说:“是最好的我自己。”
宁知然默默进食,思索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铺陈开自己的心:“大学时我总是时刻在掂量着,虽然经济条件上无法与你相配,其他条件我是否不那么逊色?出色的长相,聪明的头脑,努力上进……像加砝码一样一件件数着,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喜欢我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多理由,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可能——只因为我是我自己,就已经足够值得被喜欢、被爱着,什么附加条件都不需要。”
顾承锐用鼻音应了一声,肯定道:“那段恋情的末尾,我其实就是在这样爱着你。在我‘各取所需’的爱情观里,时至那一阶段,我对你的需求就只是‘宁知然’三个字本身,不用你偿还些什么,不用你总在意别人的评价,不用你总担心我们两人是否般配。”
宁知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姐姐的爱和这一点也不一样。她给我的是最典型的toughlove,在我成长过程中她从没有对我满意过,没有夸奖称赞,只有‘你就这么知足了吗’和‘你就不能做得更好了吗’。可这已经是我过往人生中唯一得到的、无限接近于爱的感情,也的确迫使我摘取了更多世俗意义上的成就,所以我过去那么依赖她,至今也一直感激她。”
“但于当年的你而言,我只需要存在着就会被你爱着——甚至这种‘存在’不一定非要物质的,做个不恰当的假设,我如果在那个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死了,那真是要变成早逝白月光被你爱余生一辈子了。”
顾承锐有些感慨,他们是真的走到能完全心平气和地复盘、剖析、交心到这种深度,不知是该惋惜它的迟到,还是该庆幸它来的时机正好。
那时宁知然没能想通这一点:顾承锐只需要他做自己,而他却对那个自己难以悦纳又无力改变、更不会处理由此产生的焦虑,只能将它们加诸顾承锐之身,导致顾承锐不仅失去了他需要的那个伴侣“宁知然”,还同时获赠一箩筐无谓的负面情绪,最后只能走向分手的收场。
当他不再倚赖顾承锐的爱而活,当顾承锐的爱对他而言也变成锦上添花,当他在改变自己之前先爱上自己,他们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宁知然又爱怜地拍了屏幕里的蜗牛两下,这次却发现小家伙躲藏的速度慢了一点点,而主页右上角类似于“亲密值”的栏目,数字不知何时从0跳到了10——蜗牛也在努力和你交朋友。
在前行的同时,它也在完成着一场自我修行。
鹭鸶08
自从循环开始、他和顾承锐的旅行启程之后,宁知然最明显的一个感受是,他的目光留驻在那面照片墙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当幻梦变成现实,当遥不可及变成触手可得,也就自然不会再对无声、定格的相片耿耿于怀太久。
宁知然虽然熟悉相片的内容,但也没有专门去精确数过他们在循环中到底留下多少张。只是每一次合照时,总会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既视感,心里想,“啊,原来就是在这里,原来就是这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