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宁知然说,“那是回到20年4月5号还是7月1号呢?”
顾承锐这次语气比较审慎:“我猜测是后者。86天不可能从时空的总尺度上消失,哪怕你循环一百回一万回,当走出循环的那一刻,这86天的时间就是实实在在过去了,这才是‘第87天’之所以有意义的原因。”
平行时空并不意味着时间可以减少,菩萨可以让时间静止却不能让时间倒流,逝水难西,过去的就是永远过去了,遗憾会永远存在,正如他们分开过的事实,无论怎样弥合也无法改变。
室内无声许久,顾承锐才打破寂静:“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你上次说爸,”宁知然说到这里,意识到婚姻的泡泡已被戳破,顾承锐不再和他共享父亲,立刻改口,“叔叔的秘书——”
顾承锐却又打断他:“没事,就叫爸。你既然和以前那个家彻底切割了,他们就是你的父母。”
宁知然深吸一口气:“爸的秘书不是听说大姐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吗?你能陪我去趟深圳吗?我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哪怕她不愿意见面,我也想争取一下。”
深圳,平安金融中心。
睿风总部也在这里,顾承锐找他爸秘书给弄了个临时通行权限,宁知然上楼,找到平安信托的前台,甚至不知该以什么身份见宁崇媛,最后只能伪装成公事名义,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说“我找投资管理部的宁总”。
没有预约,人家当然不可能贸然放他进去,宁知然也料到了,没再坚持,退后几步,在共享空间的沙发上坐下来,一直到午休,陆陆续续有员工出来等电梯。
他一眼就看到了宁崇媛。
心理时间两年,物理时间六年,他姐姐与从前是脱胎换骨的改变,可宁知然还是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她不再穿白衬衫黑西裤,不再将像被一刀剪齐的头发梳成万年不变的马尾,眉间不再有那股愤世嫉俗的郁气。宁知然站起身走过去,向她伸出手,姐弟两人对面而立、衣冠楚楚,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更像生而属于这个地方,谁能想到他们的来处是终年潮湿阴暗的旧巷平房?
宁崇媛本就高,穿上高跟鞋几乎可与宁知然平视。她和他浅尝辄止地握了握手,得体得像对待每一位客户,毫无波澜道:“我只有十分钟给你。”
宁知然被带进她的办公室,窗外福田cbd一览无余。正午阳光热烈,宁崇媛按下百叶窗的遥控器,在办公桌后坐下:“自己倒杯水吧。”
宁知然没有多余暖场寒暄,他了解她,说十分钟就是十分钟,时间一到她起身就走,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姐,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宁崇媛略感意外:“你听说了?”
宁知然心想,看来二周目“大姐做手术请假”这个细节也没有变……只是不知和一周目是不是同样的病,若症状不同而只是她命中注定要受这一场罪,那才令人难过。
她简短道:“子宫肌瘤,全切掉了。”
宁知然一呆,他对这种妇科疾病完全无知:“很疼吧?”
宁崇媛用看笑话的眼神打量他,嗤一声,没说话。
宁知然只能自顾自说下去:“姐,你应该告诉我一声的,我可以请假来陪你照顾你,我可以换工作来深圳生活,我现在能依靠自己赚钱,我可以给你我能负担的一切,我可以补偿家里带给你的所有伤害,只要你愿意接受——只要你愿意原谅我,只要你不要不理我。”
宁崇媛双手抱胸,是一个冷峻的防卫姿态:“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补偿那个家带给我的所有伤害?是什么给了你盲目的自信让你觉得你不是加害者之一?”
宁知然的眼神黯下来,轻声道:“姐,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是害死妈妈的杀人犯,我更不敢腆着脸说我也是受害者。我只是……想还你一点什么,虽然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那就一辈子记住你还不清。”
宁崇媛的语气中不是泄愤的快意,那些痛苦、不平与恨都随着岁月与际遇的变迁,渐渐消磨了。
“宁知然,我今年四十二岁了。我在你刚出生时的那个年纪,觉得四十岁遥远、恐怖、像半截身子入了土,可到今天才知道没什么,生老病死,都是能放下的事。”
她抬起眼,注视着彻底陷入沉默的宁知然:“只有这一件事,没有和解,没有释然。我要你记住我一辈子不会原谅那个家,不会原谅那个家给我带来的一切。我至多能做到不恨你,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你。”
送走宁知然,宁崇媛下楼,在商业区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刚进门,忽然听到窗边有人叫她:“崇媛。”
她转脸,发现是睿风的老板徐飒。睿风是他们多年的大客户,宁崇媛这些年在会议桌上打过不少交道,也算与徐飒在“职场关系层面上”认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基本好全了,多劳徐总关心,”宁崇媛点点头,“您不在办公室吃饭吗?”
徐飒邀她入座:“年纪大了,总要活动活动的呀。这家的沙茶牛肉煲做得很好吃,离开厦门少见这么地道的。”
宁崇媛并非应付不来和客户领导打交道,但特殊之处在于,私人领域,徐飒还是宁知然的“婆婆”。
她想了想,索性开门见山:“徐总,您要是有什么关于宁知然的事情找我,很抱歉,我爱莫能助。”
徐飒笑起来:“怎么会这么想?他们小两口的事我哪能管到,找你,当然是只为了你的事情。其实今天没遇见你,这一阵子我也要找个机会联系你——我是想来挖墙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