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缺爱,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你那么喜欢。但是在别的地方,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流的每一滴汗配得上我收获的每一颗果子,我有好成绩好工作光明未来是我应得的。可你现在跟我讲,连这些原本我都是不配有的,都是要被施舍的,没有寒门贵子也没有跨越阶级,只因为我们谈恋爱就要把我的努力都抹杀,你让我怎么接受?”
宁知然用湿漉漉的目光望着顾承锐,黯然道:“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里面掺上那些东西。”
他也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从相识第一天、顾承锐把他带回他的世界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的关系里从来都避不开那些东西。
正值晚高峰,天桥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顾承锐背光站在阴影中,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但也没有其他表情:“你在乎,那你为什么还要爱上我?”
他定定地看了宁知然两秒钟,随即甩开他的手,走了。
宁知然最初都没有反应过来顾承锐干了什么,手无所适从地在半空僵了良久,茫然地摇晃两下身体,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他不记得自己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路上的灯火都模糊成马赛克,刺耳铃声叫他回魂,竟然是父亲。
接通便是破口大骂,不堪入耳的脏话,以及让宁知然完全没法消化的信息:“宁崇媛那个婊子养的把钱全都卷空了,是不是你和她串通好的?她跑哪去了?你要找不回她也跟她一起死外边别回来了!”
什么叫“把钱全都卷空了”?姐姐去了哪里?他最近光顾着春招,有段时间没回去,也没听说她要出差。
宁知然浑浑噩噩地上了公交,浑浑噩噩地回家,直到看见宁崇媛房间的那一刻,才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
所有的柜子抽屉清得一干二净,连张纸片都没剩下,完全看不出她生活过的痕迹,床下藏着的一些备用现金她全拿走了,包括所有证件。
微信聊天页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宁知然的offer邮件截图,没有回复,头像已经变成系统默认的灰色——账号注销了。
打电话,无论多少遍都是空号。
宁知然给她单位打,得到的回复是宁崇媛已经辞职半个月;给派出所打,发现她的户口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迁走。警察听他说“姐姐失踪”,问他要不要报案,宁知然喃喃说,不用。
他呆立在空旷的屋子里,铺天盖地的恐惧朝他涌过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宁崇媛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走了。
客厅折迭桌上放着一个泛黄的胶皮本,宁知然无意拿起来翻了两下,发现那是妈妈生前记账用的,缓缓翻到底,触目惊心的答案就躺在那里等着他。
自从母亲去世、宁知然出生以来二十二年,家中欠下的每一笔债都记录在册,其中绝大多数是父亲的赌债,总数以几十万计,一行一行,打着鲜血淋漓的红叉,代表“一笔勾销”。
宁知然一直好奇,姐姐能力过硬,经验丰富,工作也有十几年,却经济状况不佳。那时宁知然还问过她,怎么不去私企找一份高薪工作,她说:“你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我哪天要是被裁了你就等着饿死吧。”
现在才知道,原来不过是因为国企工资有上限,而她拿出一切来还清了债,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今都好了,无论去哪里,宁崇媛完全能够找到愿意重金挖她的下家,她根本不会面临“娜拉出走以后”的困局,弟弟和这个家的一切从来都只是她需要甩脱的负累,有百害而无一利,她有应得的大好人生在眼前,而她理应大步奔向它。
宁知然从没有像这一刻般清晰意识到,他才是该被剩在原地的那一个,从来都是。
入夜下起暴雨,预示着夏日将至,说再见的季节到来。
宁知然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家中出来,他没有伞,下了公交车两步就被淋得湿透,等到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顾承锐的公寓门外。
他靠着墙缓缓蹲下,身上并不冷,可抖得他牙关战战。心脏涌上熟悉的阻塞感,是不是妈妈在恨他害了自己、害了她的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开了,顾承锐穿戴整齐,仿佛正要出门,见了缩在墙角浑身狼藉的宁知然,他猛地一顿,然后返身快步走进屋里,再回来时带着宁知然最喜欢的那条毛绒毯子。
顾承锐一句话没说,蹲下,把宁知然裹进去,严丝合缝地拥进自己怀里。
宁知然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死死抱着顾承锐,在他臂弯中哭得从嚎啕变成哽咽,最后只是喃喃道:
“姐姐……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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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手的事情在琴屿09锐给然道歉了
厦园14
宁知然哭累了,把脸埋在毯子里,渐渐迷糊起来。顾承锐陪他坐了一会,想抱他回屋,一起身,他又惊醒,闷声说:“你要出去吗?去吧,我洗个澡就睡了。”
顾承锐摇头:“刚打算去学校,现在没必要了。”
宁知然有点疑惑:“去干什么?”
顾承锐垂眼:“去看看你是不是还待在天桥上。”
宁知然语塞,顾承锐倒是了解他,若非父亲一通电话,他真有可能一直在那里发愣下去。
回到卫生间,宁知然把自己泡到浴池里,过不多久,顾承锐给他拿来一杯水,宁知然道过谢,问:“你一起进来吗?”
顾承锐一顿,宁知然又说:“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心情。是想让你陪陪我,和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