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宁知然出了一身冷汗,推推离柜台更近的他,“热,拿两瓶汽水吧。”
顾承锐回神,应下,起身去点单。
宁知然强迫自己按下疑惑。也许,顾承锐那句问话的意思是“这个时间还营业吗”,而不是“这家店还没有倒闭吗”。
他把自己的脑袋送到吊扇底下,企图降降温,心里默念顾承锐是95年底的生日,射手座,今年二十九,就算穿得再嫩,也不是那个在台风天顶着暴雨开半小时车去接他的、二十岁的顾承锐。
因为这段插曲,宁知然有些沉默,顾承锐便也没有主动开口,两人埋头吃饭,偶尔“叮”地碰一下杯,碰得宁知然又想笑,他们没什么可衷心庆祝的,也没在追忆似水年华,那碰杯只像是人到了某个岁数就忽然无师自通的一种社交礼仪,只有合格的“成年人”,才能完美掌控碰杯的时机与氛围,水到渠成“走一个”,做作的默契与沧桑尽在不言中。
饭后,顾承锐开了几分钟,把车停到白城沙滩旁边,问:“走两步?”
宁知然刚才提议去的黄厝沙滩,要比靠近学校的白城沙滩更大,更空旷,人也少。但他记起大四常和顾承锐来看日出,又想吹吹风,便答应了。
沙滩上有很多小情侣卿卿我我,宁知然眼睛没处放,只好欲盖弥彰地埋头盯着鞋尖,像当年直愣愣穿过宿舍楼下如胶似漆的鸳鸯们时一样难为情。
顾承锐却忽然说:“今天填错日期,又忘摘眼镜,是不是因为太累了?”
宁知然恍惚了一下,想起中午jaye说过的话:“……也许吧。”
“最近是有什么大案子?”
顾承锐学的是工科,宁知然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就含糊道:“差不多。”
答完又有点后悔,任谁听完他这两句“三字经”,也会丧失和他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了吧。
但顾承锐好像并不介意,是真的把这当成有实际含义的回答,而非宁知然在敷衍。
过一会儿,他又开口:“我在想,要是我考虑在鼓浪屿久住一阵子,多陪陪阿嬷,你这边会不会需要我照顾?”
海声一下淹进耳廓里。宁知然脚步慢下来,他没太明白顾承锐的意思。
什么叫“久住”?
完全把工作室的任务搬回家做?
比过去两星期更久地住在对岸不回来,即使往返这么方便?
回到一座他称之为“家”的房子,却离开另一座他也称之为“家”的房子?
或者换句话说——和宁知然分居?
顾承锐在前方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等待回答。在沙滩的尽头,有礁石延伸到海里,石上沉积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贝壳尸首,潮汐退去,它们因不合时宜而被遗忘在原地,海水是轻盈流动的墓。
良久,宁知然小声道:“不会的,你去吧。”
回家是九点过半,与宁知然平常下班的时间也差不多。他把那块被晾了一晚上的榴莲千层放进冰箱,自己买的、还没吃完的那个则藏进纸盒里,然后放了一池水,泡澡,在浴缸里回邮件。
这一回就没了点,宁知然皮都泡皱了,卫生间体感有些太热,便把手机放到置物架上,捧水抹了一下脸,从浴缸中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