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话是没错的,但他是个完美主义,像今天这样的疏忽是不应该发生的。他觉得有点儿惭愧,所以急需确认段顺心情的否泰。“啊?”段顺转过脸,温励驰认真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温励驰的手臂抱在怀里,脑袋顺势依偎在那处让人安心的肩膀上,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就是……”说到一半不说了,突然坐起来,想起什么打紧事儿似的,左顾右盼,“哎,那筐鸡蛋在哪,拿一个给我。”“做什么?”边问,温励驰弯腰从脚旁的篮子里摸鸡蛋,段顺只要一个,他比较慷慨,大手一抓就是五个。“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段顺不好拂这份殷勤,挑了俩,接到手里,左右手各一,掂了掂,有模有样地举着观察起来,“我怎么那么不信呢,这么多年了,跟我道歉……”“您还是稍微信一下吧,人大爷就差流眼泪了。”温励驰听了颇觉无语,把心重新放进肚子里。人有时候还是要少反思自己,他默默想,他在那儿愧疚不安,为段顺的沉默不语着急上火,结果他老婆闷声不响不是难过啊,压根是欣喜过了头。检查鸡蛋温励驰没参与,重新上车以后,隔音板一直是打开的状态,要他当着下属的面和老婆凑在一起看鸡蛋,那也太丢面子了,无聊。过了一会儿,段顺看完了,嘀咕说:“真是土鸡蛋哪,要存这么多鸡蛋可不容易。”温励驰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几秒后,凑过去,纡尊降贵地好奇:“土鸡蛋,养殖鸡蛋,不都长一样么。你怎么区分的?”“这你都不知道啊?”段顺故意大惊失色,瞥他一眼,得意地打开手机电筒,往蛋壳上一贴,蛋壳透光,照出雾蒙蒙的橙色液体,最中间有团小的絮状物,“猜猜这是什么。”温励驰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他或许是欠缺生活常识,但又不是弱智:“受精卵。”“真厉害!”段顺语气夸张地赞扬,“猜对了,你好棒啊,这都知道。”又是哄孩子那套,小球每次认对了字儿,段顺就是这种语气,温励驰轻轻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夸的,他想。嘴角却翘了起来。“流水线的鸡蛋一般都不会受精,受精就不会流入市场,万一小鸡突然破壳了呢,不好卖嘛。乡下土鸡蛋就没那么多讲究,不管受没受精,一股脑拿去市场兜售。虽然都是蛋,土鸡蛋味道就是会好点儿,土鸡蛋炒野葱,土鸡蛋蛤蜊饼,可香了。价格也贵不少呢,大都市,人家想买还买不到……”说的跟真的似的,有没有科学依据不知道,生活哲学是足足的了,温励驰觉得好笑,想调侃,盯着那张俊秀的侧脸,笑容却渐渐温柔起来。他伸手摸摸段顺的下巴,说:“宝宝,你当年,学师范应该也挺合适的。”段顺的声音很温和,语气娓娓道来,就是讲的废话,也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听,越听越进脑子。“是吗?”段顺愣了愣,有点赧然地歪了歪头,环住温励驰的腰身,把脸贴到他胸膛上,蹭蹭,“唉,现在也晚了。”“不晚。”温励驰低头把玩段顺的手指,真漂亮,玉雕似的。不由得懊悔,他小时候眼睛可能是有点瘸,错过了那么多好时候。“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这种广泛流传的名言警句段顺还是知道的。“等你身体好全了,有想法做点什么吗?”当老板的人,就是喜欢问别人要计划。段顺想了想,抬手摸了摸鼻尖,憧憬道:“想读书。”“好事儿,我记得你那个出租屋里,摆了很多书,当时是打算考个什么,还是?”“报了成人高考的名,备考来着。”段顺叹了口气,遗憾摇摇头,“报名费书本费还挺贵呢,全浪费了。”温励驰笑他:“大小也是个财主了,那点小钱。”那态度,挺嗤之以鼻,升斗小民段顺感到有被冒犯,“该省省该花花懂不懂……”边说,抬起眼,瞅见温励驰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张贵脸,碎碎念停了,“算了,你没管过家,你懂个屁。”温励驰被骂乐了,段顺的思维是越来越跳跃越来越灵光了,看来是真好了,不光身体,还有心理。他伸手刮一下那截秀气的鼻尖,“我懂那个干什么,我会赚钱不就完了,唠唠叨叨的,哪天你花钱的速度赶得上我挣钱再教训人吧。”“就你会赚钱……”段顺怨怼,说着,突然感到焦虑,温励驰的口气是要养他了,“我也要去挣钱。”他还欠温励驰十几万没还呢,温励驰看不上,他知道,但那是他婚前欠的钱,不管怎么说,他得把这钱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