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昏暗,只亮着一盏小夜灯,照在离床两三步远、他睡前喝红酒常坐的那组牛皮沙发上。上头此刻正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斜倚着沙发靠背,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细长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的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卡通睡衣,跨坐在大的腿上,小脑袋埋在爸爸怀里,睡得很恬静。暖黄的夜灯浅浅地罩上去,使这个场景看上去有种梦幻的、家的温暖。段顺坐在那头旁若无人地发呆,温励驰就躺在床上盯着人家的侧脸发呆。发癔症似的盯着人家看了没多会儿,他后知后觉地无声失笑了一下,家,他又用段顺来做家的形容词。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觉醒感到唐突和好笑,beta,一个beta,他对一个beta产生了性冲动,他居然真的爱上了段顺,他青梅竹马的仆人……但真的唐突吗,温励驰慢慢思考,他以前真的从没动过心思吗?如果没有,那么段顺回来,他们俩在浴室那次,他又是为谁勃起的?他有的,只是他不肯承认。当然,他也不会承认,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很爱段顺,只是他的爱,是家人之爱,是挚友之爱——他一直是这么解释自己对段顺的额外关注和照拂,然后心安理得地对着段顺管这管那的。可能是说服自己的次数太多,时间长了,他自己都信了。可爱情就是爱情,他扯了那么多大旗遮遮掩掩,爱情还是爱情。如果他对段顺的感情真有那么单纯,真是他以为的那样无懈可击,他怎么会那么厌恶别的男人女人消耗段顺的爱情,又怎么会在梦醒以后,没有丝毫的愧悔和羞耻?他内心的喜悦是那么强烈,就差明晃晃挂在脸上了。其实他早就病入膏肓了。这一刻,温励驰突然觉得自己一直苦苦维持的什么纽带啪的一声断裂了,他看见段顺那头,朝他延伸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线条,那是他从没想过伸手去触碰的东西。长久以来,每个像他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都近乎迂腐地墨守着一条百年成规,作为alpha,他们未来的妻子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但一定会是个oga。在这之前,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想过,原来自己和一个beta之间的关系,可以有另一种解法。直到刚才,一个迷离的梦以后,他终于不再回避,不再忽视,不再否认了,可下一步要怎么办,他茫然无措。倒不是担心舆论压力,公司和家族皆仰他鼻息,他的婚事,他不点头,没有人敢做主插嘴,他只担心段顺,担心人家并不与他心思相通,乍然知道了以后会被他吓坏。沉思良久也没个头绪,温励驰回过神抬头一看,发现段顺还在傻乎乎地摸着自己的嘴,他不由得想起梦里那个抵死缠绵的吻,段顺的这个动作,就好像他真的对段顺做了什么似的。“你在干什么?”他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一出声,是自己也没想到的沙哑。段顺被惊醒了,侧头看过去,“少爷,”他下意识的起身,怀里坠坠的把他压住了,一低头,这才想起来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他又坐回去,想起温励驰刚才问的,讪讪地,用温励驰听得到,但不至于吵醒小球的声音说:“我抠死皮呢,嘴巴有点干。”“几点了?”温励驰没在意,他心里装着事儿。段顺旋身去看床头柜上那块儿他下午时候帮温励驰摘下来的腕表,“还没到十点,你还想睡吗?再睡一会儿吧,或者想吃点什么吗,吃了再睡也行。”“是有点儿饿了。”段顺这么一说,温励驰真感觉胃里空空的不太好受,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了,一低头,看见身上穿的睡衣,突然有了点笑模样,“衣服都换了,”他轻轻瞥段顺一眼,眼里含着些自己看了都会吓一跳的柔情,“我一身汗,给我擦了吗?”“擦、擦了。”“都擦了哪儿?”温励驰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段顺大概是沾了止汗露给他擦的,一股薄荷香。“从头到脚全擦了一遍,你出太多汗了,总也来不及擦,等会儿去泡一泡澡吧,我给你按一按,松快松快……”小球在段顺怀里咂巴了一下嘴,段顺低头看了眼,露出一个笑,“你不舒服,小球也特别担心,在这儿呆一下午了,晚上叫他去睡觉,这孩子,洗完澡头都没吹干就跑上来了。”“是吗?”温励驰有点儿心不在焉,小球会心疼他,他怎么那么不信呢,要说心疼,大概也是心疼守在这儿的段顺吧。“真的。”段顺笑了笑,扯淡扯了半天,他突然想起温励驰说饿,立马如坐针毡地挪了挪屁股,思考几秒钟,他抱着睡得昏天黑地的小球站了起来,“少爷我下去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