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寒梅右手抚摸肚子,垂着眼睫,低声呢喃,“你爹是秀才,你的名字就好听。你的夫君也读书,不像张住住,粗鲁暴躁。”
苏羲和听清她的话,瞥眼她日渐大起来的肚子,似无意说道:“读书人的品行不一定就比不读书的人高。各家有各家的苦,各家有各家的好,我们看到的都是别家的好,只是因为自己没和那人在一处过日子。”
吴寒梅愣愣盯着苏羲和,反复咀嚼她的话。
在她印象中林逸兴温文有礼,说话从不大声,不像他家男人很粗鲁,她张张嘴不知说点什么。
她又不傻自然能听出苏羲和话中意思。
苏羲和其实也不知自己想什么,她平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她从来不会有目的的去说话,做事,这种情况特别少。
她看不上林逸兴就是看不上,瞧不上他那虚伪的假清高,为人不能脚踏实地,早晚摔了。
吴寒梅看看苏羲和空空的腹部,有点明白为何他们成婚三载都没孩子了,所以她没看错,苏羲和根本不是一心一意和林老三过日子,如果是之前,她会瞧不上苏羲和这种想法,可如今。。。。。
吴寒梅问:“你听说了我的事吗?”
苏羲和摇头,她没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
吴寒梅瞧见远处三人总往她儿这看,她扯扯嘴角,左手抚上右手腕上的镯子,这是昨晚林老太爷赏给她的,说她伺候的好,她又摸摸自己鼓起的肚子,上面应该还有淡淡粉红,回想起昨晚和林老太爷做的荒唐事,她有丝不自在,但更多的是畅快,作为一个女人的畅快。
她嫁给张住住多年,为张家当牛做马,从没得到张住住疼惜,她甚至都不知道做女人是什么滋味了,可她在林老太爷这儿享受到了,她学会了撒娇,学会了涰泣,学会了使小性子。
吴寒梅现在甚至能很自然的说出自己的事,与前几日的她天差地别,她想就是林老太爷改变了她,给了她说话办事的底气。
吴寒梅语带嘲讽:“张家的条件你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这还是在张住住亲娘偶尔补贴之下呢。”
苏羲和不意外林小婆子拿林家东西补贴亲儿子,她不这么做,苏羲和才觉得不对劲儿。
“几个月前张住住病了,可家里哪有银子来给他看病,后来他不知听谁说,把妻子典租给有钱老爷,就能换银子,我也不知道他上哪找的门路,就把我典给了林家,林老太爷是个归乡的大官,他对我还不错,吃穿用度从不克扣,他很温柔又会作诗会写文章,比张住住强了不知多少倍?一开始我也不甘心,陪个老头子,但现在我已经不愿意回张家了。”
吴寒梅第一次把自己想法抛开让人瞧见内里的不堪,她既怕苏羲和瞧不起她又想外一苏羲和能理解她呢。
苏羲和当然不会瞧不起她,就张住住那种男人,是个好女人嫁给他就白瞎。
“寒梅姐,前些天我爹病了半旬,就那么躺在榻上每天喝着没几粒米的稀粥,他连一口肉都吃不上,别提我的心有多煎熬了。我每日绣帕子绣的眼睛疼,洗衣去将弄的手又白又肿,可还是挣不了几文钱,家里有点钱就被林逸兴拿走,我爹却在受罪,我,我那时不明白嫁给他何用?”苏羲和也说出最近令她心焦的事。
吴寒梅见过两次苏秀才,她住到镇上后也听过苏秀才名声,她握住苏羲和的手,关切问:“可还缺银子,我先借给你。”
苏羲和心暖,连不熟的吴寒梅都知道问问,林逸兴却提都没提,“谢谢寒梅姐,已经解决了。从我这儿就能看出,再多的道德再多的礼教,生老病死之前还不都一样。反过来看你,没钱孩子生病都救不了,如果你有钱,将来还能帮帮他们,世俗的眼光有时候也不那么重要?节妇,烈女说起来好听,但在我眼中就是不顾爹娘不顾儿女的自我毁灭,何其自私?我不敢和别人说,但我悄悄告诉你,我敬佩她们一腔热血的勇气,但我着实不赞成此举,这种封建礼教下的枷锁套在女人身上时不时鞭挞一下,我们都是被驯服的牲畜。”
吴寒梅拿着帕子的手轻轻捂住苏羲和的嘴,她看看周边,小声道:“别再说了,我知道你读书多,想法多,但不能给自己招祸。”
苏羲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吴寒梅才松手,之后亲昵的点点她额头。
两个人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
吴寒梅不知晓那么多大道理,她只知道现在日子过的舒心,她不想回到过去,她有时候都想不明白在张家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翻地种地,捡柴劈柴,洗衣做饭,伺候公婆,喂养孩子,还要忍受夫君的欺辱和谩骂,她那时候好像真的不是个人。
吴寒梅:“张住住往外典租我三年,三年过后他来领我回去,但林老爷说了,三年时间到,他就买断我,我和张家就没关系了。”
苏羲和问:“典租?是以租为主吗?每个月张住住从林家拿银钱。而不是一下给他一大笔,等到三年后拿银子来赎你?”
吴寒梅嗤笑,语带讽刺,“租和雇一个意思,我的任务不只生儿育女,还是奴婢是男人发泄对象,总之我就是什么都要干,毫无地位可言。张住住选择这种方式不稀奇。典就不一样了,做了典妾或者典妻,主要是伺候典夫和生育儿女,不过典的时间一般比较长,大多是五到十年。”
吴寒梅叹气,“被典出去的女子日子还能过的舒坦些,我这样的情况碰不到好人家被磋磨死的可不少,人死了大不了就赔点银子,富裕之家谁都不缺银子。”
苏羲和心里像漏风,凉飕飕,颤音问:“那孩子呢?”
“孩子?有福气的孩子典夫家里重视,没福气的孩子像个小奴才一样活着,有些典子进不了祠堂,得不到认可,一辈子就是低下的典子身份,谁都瞧不上。”
苏羲和一口气堵在胸口,像被什么卡住,她又和吴寒梅聊了一会儿在那个麽麽催促中,俩人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