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代天子在百官跟前走动的多为中常侍吕之贺,这次倒是他来稀罕,只怕别有他意。
裴淩转身道:“走,去看看。”
前堂里,徐晦身着深色袍服,外挂铜印墨绶,介帻加冠,端正立在原地,见裴淩出来,笑着迎上前。
“下官拜见丞相。”
徐晦毕恭毕敬施完一礼,才直起身,面上满是笑意,“下官这次来无甚要紧事,只是陛下新得地方上贡,吕常侍代陛下去太傅府走动了,下官便主动过来走一趟,顺道与丞相您问声好。”
朝中现在人人皆知道,不管段家这次罪名成不成立,大司马大将军已死,段家都再无翻身可能,今后这朝堂就是裴丞相的天下,会有官员想主动巴结着些,也是正常。
徐晦又提到圣上关于段氏案的看法,言语之间,似乎想代皇帝试探裴淩的意思,裴淩与之随口敷衍两句,等他离去,严詹望着他背影的方向,皱眉道:“真是莫名其妙。”
“你以为他真是闲得无聊么?”裴淩拢了拢袖子,嗓音清淡。
严詹“啊?”了一声。
裴淩淡淡问:“陆徐两家什么关系?”
严詹开始仔细回忆,猛一拍手,恍然道:“这个徐晦去年娶的新妇,貌似就是陆家女。”
不琢磨倒好,这一联想起来,再加上陆恪刚和南荛见过……
严詹惊了惊,“难不成是公主……”
“九成是她。”裴淩道。
严詹彻底无言。
本以为南荛已经答应跟他们走了,此事便算结束,想不到她竟在这里留了一手。
徐晦的存在,仿佛是在间接提醒裴淩,倘若裴淩出尔反尔、不曾替段家洗清冤屈,纵使“南荛”已死,她也能让陆恪将她在裴淩这里的事捅出去,届时杨太傅等人知晓,纵使他们想杀南荛,也不会放过裴淩。
毕竟从下毒一事上看,裴淩与对方明显不是一路的。
这一招掣肘,用的妙极。
严詹神色古怪,心想:这次也算他们掉以轻心了,只想着人都失忆了,看着娇柔可怜弱不禁风的,又不懂朝堂事,哪能玩什么花招?
却完全忘记了,这位只是失忆了,但性子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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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荛被严詹暂时安排的住处,是一个偏僻却环境清幽的小院落。
被派来照顾她的婢女原有四人,但南荛不习惯被人伺候,推辞再三,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名唤绿盈的婢女。
绿盈才十五岁,年纪虽小却机敏活泼,一双杏子眼尤为有神。
南荛刚从牢里出来,疾病未愈,咳喘不已,绿盈服侍她沐浴更衣后,便请来医官为她诊脉。
久病成医,南荛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早已心里有数,甚至连应该喝哪几味药材便倒背如流。
绿盈看医师写方子,忽然惊奇地叫了一声,“娘子,这里头有一味药叫南岭荛花呢!”
南荛闻言,微微一笑。
她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五年前她病重,每日都要喝不少药,阿浔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想了又想,终究只能失落地摇头。
少年何其机敏,见她不开心,便灵机一动,指着药方上的字笑道:“既然你每日都要喝这味药材,不如就以它命名吧,南岭荛花……叫南荛怎么样?”
南岭荛花,虽有微毒,却可治病,多生于山地石壁等地,生命力顽强,在极恶劣的环境下亦能生存。
少年坐在床前帮她吹药,弯着一双粲然的眼眸道:“希望阿荛可以像这荛花一样,坚强地活下去。”
她是坚强地活下去了,可是他呢?想起从前,南荛再度眼底泛红,怅然若失。绿盈见她被勾起了伤心的回忆,也不敢再乱说话,出去帮着煎药了。
随后,又有人给南荛送了膳食过来,那些吃食看似清淡,细看便会发现内有乾坤,不知掺了多少千金难求的滋补之物。
南荛察觉到饮食的奢侈后,便觉不妥,谁知她还未推拒掉,严詹又命人送了几件衣物过来。
那些送来的衣裙,仅仅只是一眼扫过去,便能看出好几件是由双丝绫、两窠绫、仙纹绫等名贵绫罗裁剪而成,衣衫规制虽不算奢靡华贵,但也远超过她一介民女所该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