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一回头，瞧见对方文的跟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我的妈哎，这眉毛再配上这金毛狮子吼的头发，简直了！连一辈子都没打扮过自己的陈凤霞都觉得眼前这人丑的不行。售票员莫名其妙：&ldo;你笑什么笑，去哪儿啊？赶紧买票。&rdo;陈凤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哦，1996年的江海市还有售票公交车，得掏钱买票。她赶紧掏出两张一块钱纸币，结果对方只拿了一张，又扫了眼郑明明，还找回了五毛钱，显然没收小孩的车费。陈凤霞顿时感觉自己赚到了，一路上心情都好得不得了。相当于白得了一块五毛钱。菜场上猪肉五块钱一斤，一块五能买三两肉了。倒是现在鸡蛋贵，一斤差不多四块钱，真不如吃肉划算。就是家里也没个冰箱，鸡蛋可以摆着吃几天，肉却过一夜就要坏了。陈凤霞杂七杂八地盘算着家务事，不知不觉间，公交车已经到了中医药大学站。她下了车，也不问人，只熟门熟路往目的地走。进大门的时候，她更是大摇大摆，姿态坦荡的活像走在自家地盘上。郑明明却有些害怕，担心门口那个看着凶巴巴地保安会开口赶人。不过瞧见母亲镇定自若，小姑娘也跟着平静下来。妈妈到底是大人啊，好厉害，一点儿都不慌。陈凤霞当然不慌张，她对这儿熟悉极了。因为老太太一周两次坐诊，都是陈凤霞给她做饭送饭。这里的每个人，陈凤霞都认识。等进了校医院，她还主动跟挂号处的工作人员打招呼：&ldo;王老师，方教授今天还有号啊？&rdo;挂号员愣了下，旋即眉开眼笑：&ldo;有的，你还要挂啊？&rdo;老师在这边是对医生护士还有教职工的尊称。挂号员其实不是护士，也不是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可最喜欢听别人喊她老师。面前这个衣着寒酸的女人本来入不了挂号员的眼的，但她一开口，就让挂号员感觉心里头舒坦。陈凤霞立刻掏出一块钱：&ldo;要的，挂个号。&rdo;中医药大学门诊的名声在外头不显，都是熟人口口相传，比起中医院人挤人的盛况，这儿简直可以说是冷清了。找过来的要么是教授的老病人，要么就是熟人介绍。大夏天的，下午病人比上午更少。陈凤霞带着女儿都没等，到了诊室门口，里面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招呼母女俩进去：&ldo;是小姑娘看眼睛吧？&rdo;郑明明惊呆了，脱口而出：&ldo;奶奶，你会算命啊？&rdo;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朝女儿使眼色。老教授最讨厌神神鬼鬼的那一套，她小时候就是看到自己母亲被神婆的香灰水耽误死了，才立志学医的。方教授对着小孩子倒是和气的很：&ldo;这还用算吗？看一眼就知道。你看人的时候眼睛眯着，眉头皱着，中医上管这个叫眯眼皱眉症，就是眼睛不行了。&rdo;老人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直接招呼郑明明在视力表前头站着，然后亲自给孩子测视力。检查完视力后，她又让郑明明坐在台不知道是检查眼底还是什么的仪器前，仔仔细细看小病人的眼睛，然后才一边把脉，一边详细询问陈凤霞关于孩子的情况。听说孩子发过了水痘，方教授点点头：&ldo;哦，那平常要加强锻炼跟注意营养啊，小孩子长身体要特别注意。&rdo;她抓起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将处方笺递给陈凤霞：&ldo;这个拿着，去药房抓几副药。自己煎也行，请药房代煎也可以。随便你，自己煎的话，用电饭锅就行。&rdo;后头已经有病人等待，闻声瞪大了眼睛：&ldo;不要砂锅吗？我还特地买的砂锅，我看古时候人家都用砂锅。电饭锅哪行啊！&rdo;方教授面无表情：&ldo;那是古时候没有电饭锅。随便你。&rdo;她扭过头找自己的针，安慰了句郑明明：&ldo;别害怕，不疼的。把眼睛闭起来，奶奶给你摸一摸。&rdo;其实郑明明已经看出来是要动针了，她绷着小脸强调：&ldo;我不怕打针。&rdo;老太太乐了：&ldo;那挺好，蛮勇敢。&rdo;她拿酒精消了毒，找准了穴位，就开始给人下针。陈凤霞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生怕漏下任何一个步骤。等到十五分钟过后，方教授取下钢针的时候，她鼓足勇气问老人：&ldo;教授，我能学着自己给女儿扎吗？我小时候跟赤脚医生学过扎银针。&rdo;她没撒谎，她的确会，简单的毛病她会自己下针。但不是跟什么赤脚医生学的，而是上辈子给方教授送饭的时候，她在旁边跟着，老人手把手教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