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孩初次见她,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叫。只好根据她的年纪选了个称呼,礼貌地打招呼:“姐姐好。”林知漾正想答应,被郁安巡打断,他摆手纠正:“不是姐姐,喊林阿姨。”三个小孩最听他的话,毫不犹豫地改了口。林知漾慈祥一笑,“都行,都行。”老头还挺会派辈分。客套之后,众人又将专注力放在了电视上。林知漾没睡午觉,此时又饿又乏,被主持人字正腔圆、满含情感的播音腔一催,眼皮都快睁不开了。郁安巡忽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清醒起来。“小林,针对这件事,你怎么看?”我怎么看,我坐沙发里看。林知漾暗中掐自己大腿,借此驱赶困意,瞪大无神的眼睛。电视里正在放在社会新闻,记者走访协调,但几方推诿扯皮,居民叫苦不迭。林知漾:“……”求求了,放过她。三个小孩紧张地看她,生怕她答不上来会挨骂。郁澈与江容心在屋里聊最近发生的事,各自分享在敷的面膜和好用物。期间,郁澈时不时出去看一眼。林知漾仍端正地坐在那里,像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江容心等她进来,笑问:“担心爸骂她吗?”郁澈没有正面回答,“她懒散惯了,平时在家都躺着。这么坐久了,会把她难受死。”“习惯就好,你看郁天他们,现在天天那样坐也不累。”郁澈他们几个,不也是从小这么坐下来的吗,她自己的仪态无可挑剔,倒心疼起林知漾。江容心无意间被喂了一口齁人的糖。郁欣与陆铮从楼上下来,目光落在正与郁安巡说话的林知漾身上。夫妻俩对望一眼,郁欣原就低落的情绪,更是百感交集。陆铮明白妻子的无奈,在她肩上拍了拍,“顺其自然,别多想了。”这时郁澈与江容心也从谈话的小屋里出来,见到郁欣,郁澈像更久之前一样,疏淡而礼貌地喊了一声“姐”。她不再将郁欣当成透明人,也不再与她针锋相对。只要郁欣不介入她与林知漾之间的感情,郁澈便能像从前一样对她。而那所谓的从前,亦是郁欣的一种自讨苦吃。母亲刚去世时,郁澈与她的关系要比现在亲近。那时候郁澈虽然不爱说话,肉眼可见的孤僻下去,却愿意听她的话。放假的时候,最喜欢跟她一起写作业,问她题目。后来郁欣去读大学,姐妹俩保持着一周通话一次的频率,多是她在讲,郁澈听着。等到郁澈上大学,寒暑假都绝不耽误,总是第一时间回家。虽然不会露出热情的样子,但总是愿意陪在她跟郁诚身边。那时候哪怕她脾气急,训话训重了,郁澈也只是紧抿着唇,不与她争吵。在她消气之后,委屈又懂事地看着她,看到她心软,主动去搭话为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郁澈看向她的目光里,不再有依赖、仰慕、撒娇了。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郁欣根本说不清具体的时间节点。但她记得情节。她得知郁澈喜欢女人,难以接受,极度失望之下,一连拆散过三次她的感情。她将那些人的结婚请帖、孩子照片,找人发给郁澈,让她亲眼看到,让她迷途知返。那之后,郁澈在她面前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见面的她,就是近几年的状态。郁欣一直以为她在做正确的事情,她在帮助她的妹妹,避免她在年轻时做后悔的事情。可是自从林知漾出事后,郁澈以从未有过的憎恶和痛恨向她表达她这些年来的感想,郁欣才明白,郁澈调查过从前的事情。她忍自己这样的姐姐,忍了很多年。原来冷漠的态度,已经是尊重的了。如果当初能够知道,郁澈在数年后寻到的归宿仍然是一个女人,那时候她是不是可以做一个正面人物,平静地给予祝福。那么现在的郁澈,现在的郁家,都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这些念头都是马后炮,是活人用来折磨自己的手段,郁欣深知一切已成定数。她能做的,就是像爸一样,顺其自然地接受。不再费尽心思地去改变不该改变的事情。她凭什么要她的妹妹合她心意呢?入座后,郁安巡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祖孙三代,共十口人。他从前想要的圆满不止这样,他以为郁澈还会给他生两个外孙。但他等了这么些年,等得他身子骨已经不行,即将退休,也没等到。他不等了,他想,成全一桩事也好。方才逼林知漾陪自己看新闻,这晚辈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努力回答他的问题,笨拙得像小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