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献了花离开,正和步之遥碰上,她倾斜伞面,雨水向后落在地上,汇入水流中。她问:“你们认识?”“我每年都这个时候来。”对方说,“我们之前碰到两次,一来二去就熟了。”“喔。”步之遥略一低头,又看向两人,“我先进去了。”保镖们替她拿来花束,她按辈分的顺序,献给家中过世的长辈,来到父母的墓前。在父母面前,她永远是小孩子,尽管——雨水流过伞面,她的眼泪流过面颊,嗓音都哽住:“爸,妈,你们还没见过我中年的样子呢。再过二十年,我们就是同龄人了,可我只想当个小孩,不想长大,不想懂事。”“我错过了你们更年轻的时候,你们也错过了我成年以后。”她微凉的手背拭去眼泪,“我们的亲情就只有十八年,怎么命运不能公平点呢,非让我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世界上那么多幸福的家庭,偏偏少我们一个。”人们慢步去向墓地,寂静的墓园里,依稀可闻低语,步之遥轻触碑上字迹,印在父母墓碑上的照片,是那年她给他们拍的合照。她那段灰暗的回忆里,唯一存在的亮色,父母的微笑诠释着甜蜜与美好,定格至今。“大家没有忘记你们,他们都记着你们的好,每年的清明节,很多人都来献花。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成为能被人们铭记的人,尽我所能去帮助大家,这是你们教给我的。”最后在弟弟的花束旁,她留了她拼的乐高积木,凝视着仍旧崭新的字迹,久久无言。她一身严实的黑色,有风吹来,雨水被吹落进衣料里,她蹙眉,静默地在家族墓地守候,直到雨势渐大。雨滴重重砸在步之遥的伞上,保镖们带走杂物丢掉,她也出了墓地,周以寒却还等在路边。黑伞和雨天阴沉的色调中,在步之遥身旁,周以寒辨认出她眼下略微发青,走他关切道:“昨天是不是没睡好,补觉了吗?”站得久了,步之遥刚起床时的难受感又袭来,胃里像有猛兽撕咬,她扯扯嘴角:“补了。”有风,他们各打各的伞,比同打一把伞被雨淋的几率小些,周以寒走在风吹来的那侧,专注看着步之遥:“一会想去哪吃饭?”“我是饿了,你猜得挺准。”鞋跟踩在石阶上,步之遥稍稍加重脚步,遮掩她的肚子叫。“晚上回家吧,吃点暖和的,我来弄。”周以寒改了主意。他当然能猜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饿的时候,说话的声线会有细微的变化。枕着周以寒的腿,步之遥抬眼望向车窗外,景物随折射凝在雨滴里,一如此刻她在他眼中。她随意拨弄发尾,问他:“你每年都来吗?”“嗯,每年都来。”没以和步之遥有关的名义自居,周以寒低着头,认真解释道,“我知道你爸妈最讨厌软弱的人,从当时到现在,我都在改,不会再那样了。”曾经懒得对周以寒说的,步之遥在时机到来讲出,她对上他的眼睛,对他坦诚想法:“当时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没到见家长的程度。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领你去见他们,告诉他们我交到了新朋友,他很成熟,很稳重。但你是我男朋友,你让我失望了,我们注定处不长,我想我没必要带你去,也没为此后悔过。”那一次恋爱,在她设想的未来里,他们的结局都很不堪。停了手,步之遥在观察周以寒的神态,看他是默然消化伤感,或是不遮掩的受伤小狗般的心碎。而他的手依然温柔抚着她,平和地、释然地说:“当时是我不懂你,配不上你,你是上进优秀的女孩,我却只求安稳。你爸妈把你培养得这么好,不是要你跟我过苦日子。他们想看你过得好,但你带我去,他们怎么会满意,我们的成长背景差太远了,长久下去矛盾会越来越多。”听步之遥讲他早清楚的事实,周以寒反倒安下心来,他只想听她真实的感受,正面负面的都好,不是编造的就好。清明节,步之遥想起周以寒的母亲,那个善良宽厚的伟大的女人,眼角复又湿润:“某些差距是能后天弥补的,比如经济,某些差距不能,比如性格,或者说本心。我们之间的矛盾,其实全在前者,是阿姨把你教得很好,让我相信即便我们不谈感情,相处也会很愉快。”“那不行,我们不能不谈感情。”周以寒一时上头,罕见的强硬后,他立马改口,“至少我要做个分子。”“你放心。”步之遥笑得散漫而轻佻,“你保证有份。”轻抚步之遥眉间,周以寒读出她的放松,他索性得寸进尺,问她:“遥遥觉得我适合做正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