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净也收了队,他走过来对我说:“你也实在是冤枉。”“不冤枉,二弟才是,还没多久,就受这样的窝囊气。”我说,“明日我就回去守陵,你有空帮我跟他陪个罪。”这时候沈林薄派宫人出来说让宋清平带我去重华宫住一个晚上,冰天雪地的跪着恐怕要冻坏了。宋清平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在宫道上,他说:“殿下瘦了。”我问他:“他们是不是骂你?”宋清平假装听不懂,他反问我:“谁?”我说的是那些大臣,他们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一心想要我当皇帝。偏生那时候,在外人看来,和我走得最近的是宋清平。他们大概想,若我当不了皇帝,宋清平肯定第一个要造反,没想到宋清平却安安分分的给二弟当了丞相,什么动作也没有。所以他们肯定要骂他,说他对我不忠,不仁不义。我说:“你假装听不懂,那他们肯定就是骂你了,早知道方才对他们不该那么客气。”“不是。”“你越否认,就越说明真有这种事。你怎么不跟他们说清楚?不想当皇帝的是我自己,万一到时还惹得陛下忌惮你,那岂不是我的罪过?”“殿下……”我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们跪在那儿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有一点欢喜?‘若是殿下真当了皇帝便好了’,你是不是有这样想?”他很笃定的回答:“没有,我没有这么想过。”“那就好。”我却叹气,“陛下对你好不好?”“陛下对臣很好。”是啊,这怎么会不好呢?古来明君贤臣,都是极其相配的。我却略冷了语气问他:“那有比我对你好吗?”他稍抬起头,说:“殿下对宋清平最好。”这时我笑了。这时候到了重华宫,早有宫人捧着两盆白雪等着。跪在雪地里,虽说没有多久,也要冻僵了。冻僵了一时间受不得热,只能用雪慢慢地搓手脚,待手脚都搓热了,才能用火炉子烤。我坐在榻上,宋清平蹲下来,用雪给我搓右腿:“殿下何苦?”我问他:“你帮我说话,陛下会不会猜忌你?”他道:“这么多年兄弟了,殿下怎么不明白陛下的性子?陛下是外冷内热,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会埋怨。”“我想去你府上。”“怎么?殿下不想在重华宫?”“这整个宫殿都是二弟的,重华宫要留给以后的太子,我还住在这里不大好。”他叹气:“陛下不忌惮殿下,殿下反倒顾忌着陛下。”“我不是顾忌,我是要避嫌。二弟忍让我,我不好得寸进尺。”这是一点保身之道,虽然在沈林薄面前用不好,但是我不得不用。宋清平还是叹气,给我搓另一条腿:“殿下也变了。”我笑:“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于是很晚的时候我们出了宫,往宋府去。朱雀大街上很安静,只有宅子前边的两盏灯笼发一点的光,仿佛还可听见蜡烛烧起的噼啪声。我伸手扣住他的手:“给父皇守陵的那几天,我想了一些事情,你要不要听?”“殿下请说。”“在朝上要先请陛下封我做一个贤王,对外说是贤能的贤。”其实明白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闲人的闲,“他们都不了解二弟,还都以为我是个厉害角色。不知道二弟的才能,才会容易被人煽动。大臣易退,天底下悠悠之口难堵。我没法去四处走一遭,跟百姓们说我只想当木匠,所以只好委屈陛下先封我做一个贤王的名号,安定民心。”宋清平应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封王的诏书已经在拟了。”“那便好。朝中的事我懂的不多,其余就全交给你这个丞相了。”“殿下放心。”“我才不是不放心,我怎么还敢再惦记着?”我笑道,“只是有一点我想问你,北疆……究竟会不会打起来?”“不……”“你说实话。”“恐怕将至。”宋清平这回是说了实话的了,“全国举孝,陛下年轻,难以服众,老臣将退。现下恐怕是最空虚的时候。”我想也是,不趁此时,更待何时?“你看父皇和宋丞相他们清理了这么久的匈奴奸细,结果他们一不在,这些人就又死灰复燃了。”“匈奴花了很大的功夫,他们在朝廷里埋线埋得很深。”他说,“陛下与我也在着手清理。”“他们算准了我是个昏庸无能的,恨不能把我给弄上去。”“等殿下封了贤王,民心定了,再换一批新人执政,朝政渐渐的有了起色,一切便都好了。”我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说:“我去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