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清平面前说大话,我说几个月不见他是很容易的事情,结果搬回重华宫还没几天,我就后悔了。但是我怕高,又不能大半夜溜出宫,翻墙去宋府或史馆找他,若我一慌张,掉下来将脖子摔折了,恐怕我就没戏了。究竟有多后悔?就是和满月一样满的后悔。究竟有多想他?也就是比满月还要满一点儿。我把这两句话记下来,藏在书里,准备正月初一的时候拿给他看,教他好好心疼一阵。我在工部的匠人所与重华宫两处跑,有时候去魏府看看皇姊,也去太子府看看二弟,别的哪里也不去。又喜欢揪着柳叶数日子,等叶子都落了,就折树枝,等到重华宫的树木都被我祸害得差不多了,才知道日子根本没过去多少。我从前在江南或北疆,是想起来时才想一想他的,仿佛相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现在你知道他就在你眼前,但是你还不能见他、碰他,这才是最恼人心肺的。究竟是哪个无情无义的人定的规矩?后来我跑去史馆,没敢直接去找他,就拿着一本书,装模做样的去跟蔡史官说史书上的事儿。蔡史官果然是好脾气,我一连去了十来天,他也没厌烦我,有一回还扯着我的袖子,涕泪涟涟的对我说:“臣对国家一片忠心,实在不愿加入太子之争,求殿下别再为难臣了。”好么,他以为我要拉拢他做废□□,然后我让他帮我和二弟争太子的位置。我将书合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这时候宋清平在外边叩门,还问蔡史官在不在。蔡史官一抹脸,就开口让他进来了。不枉我在这里跟蔡史官一起讲了十来天的书,终于是等到宋清平了。他没怎么变,高高瘦瘦的,用玉冠子绾头发,还是上回在船上我藏起来的那一个。青袍白面,很养眼的书生装扮。宋清平手里还翻着书,低头走进来,一抬头想要跟蔡史官说话,却看见我也坐在那边。我朝他笑,在蔡史官不在意的地方笑得恣意张扬,这回不是我非得坏了规矩去找他,是他来找我的。宋清平愣了一会儿,很快移开目光,把手里的书翻开放到蔡史官面前:“前几日史官要我做的订立已经全部做好了。”“嗯。”蔡史官点头,又一扬手,“你去门外等着,有什么事儿我让殿下跟你说。”宋清平仍旧站到门外去,蔡史官又转头低声问我:“殿下不是为了太子的位置,就是为了宋家小子整日跑到臣这儿来?”我厚着脸皮点头:“是啊。”“他为什么不见你?你做什么事情惹他生气了?”蔡史官还以为我们不见面,是因为我们两个闹掰了。“没有没有。”我摆手,随口讲了个说法,“之前有一个算命的大师说,我们这段日子见了面会相冲,不吉利,所以没怎么见。”蔡史官笑问道:“可是殿下又从来不信?”“宋清平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很信,所以我就不能见他了。不过……蔡大人你知道的,我这么久没看见宋清平我有一点不自在,就过来看能不能……”我站起来一拍他的肩,“你特意把宋清平喊过来的好意我领情了,明日我就不来打搅你了。”蔡史官一感动简直想给我跪下磕头:“那真是多谢殿下了。”“宋丞相喜欢看什么书?我明日去他家里找他。”“那就好。宋清平该走了,殿下快出去罢。”我出去时宋清平正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门前,不过他一看见出来的是我,便敛了目光不再看我。其实我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宋清平这样重规矩的一个人,就算我站到他面前他也不会看我,更不要说我们两个一起走一段路,还说说话了。我从袖子里拿出做木工活儿时候戴的白帕子,展开来蒙在眼睛上,然后叫他:“宋清平,这样就不算见面了,你陪我走一段。”宋清平把着我的手,把我拉下台阶。这条路我这几十日来都在走,也算走得熟悉些。才走出去两步,我就觉得一条道要给我们走完了,我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殿下给我送的东西我收到了。”我先前说宫里没人帮我给他传东西,都是胡说的。我真想要送他什么东西,我能有一千一万种方法送到他手上,只不过费了很大的波折,到最后到他手里也都只是些小玩意儿。“我问你怎么不说话,是问你怎么不说想我?别的话全都不算。”过了很久,宋清平凑过来,在我耳边偷偷的说了一句:“我很想殿下。”他那样悄悄的说,仿佛我蒙上了眼,就听不见他说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