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是吃过了早膳从兰家出发的,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巳时初刻了。豫王和萧瑾瑜也已经到了国公府,豫王难得和萧瑾瑜一起过来,孔氏让萧谨言一起在海棠院里头招待,不过就是陪着喝几盏茶,听女人家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两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无聊。正这时候,春桃挑了帘子进来道:“回太太,外头王禄媳妇说,阿秀已经接了回来了。”萧谨言听说阿秀接回来了,立时就眉梢一跳,高兴的恨不得从位置上起来。孔氏只瞟了一眼,见到萧谨言那副样子,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萧瑾瑜素来聪慧,如何没猜出来这其中的端倪,便笑着问道:“这阿秀是不是就是上回我听说从兰家送进来的丫鬟。”孔氏便笑道:“正是呢,你弟弟胡闹,上回在后花园救了一个小丫鬟,虽说年纪小,终究是个姑娘家,所以就做主要了进来,如今在我院子里当差。”萧瑾瑜也不知道为何,对阿秀却有了几分兴趣,便笑道:“去把她喊进来,我也瞧瞧,言哥儿素来眼光极高,连欣悦郡主也不放在眼底,倒是怎样一个小丫鬟,能让他有了兴趣?”孔氏只摇头道:“这可不能比,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你还拿她和欣悦郡主比,这也太抬举她了。”这会儿房里也没什么外人,且如今太后娘娘去世了,萧瑾瑜也不用再奉承什么,便笑道:“郡主也不是什么都好的,再说我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孔氏只点点头,让春桃去把阿秀喊上来,又嘱咐她换一身像样的衣裳,不能在豫王和豫王妃跟前失礼。豫王这时候饶有兴趣的看着萧谨言的反应,同为男子,他自然知道这种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感觉,瞧着萧谨言那眉宇中透出的点点笑意,似乎也知道了这位小舅子的兴趣所在。没过多久,春桃便带着阿秀过来了,阿秀穿着一套豆沙绿的窄袖子夹衣,如今天气热了,外头的小袄脱了下来,就更显得身子单薄,跟搓衣板一样跪在前头。豫王一看,便觉得有意思极了,他再没有想到,萧谨言会看上这么一个身子骨都还没长全的孩子。因为按照豫王的定义,这分明不能算是一个女人,只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而已。萧瑾瑜也没想到,萧瑾璃口中所说的那个阿秀,不过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她原先还以为是一个十四五岁,花骨朵一样芬芳的年轻姑娘,如今瞧了,未免也有几分好奇,便开口道:“你抬起头来,我瞧瞧。”阿秀前世也是见过萧瑾瑜的,不过从没这样单独的说过话,但她的声音阿秀还认得,只略略咬了咬唇,抬起头看了萧瑾瑜一眼。萧瑾瑜就瞧见那巴掌大的脸颊上,嵌着一对黑亮的眼珠子,长长的睫毛忽得一扑闪,让人有一种心口上微微一动的错觉。此时的豫王爷正端着茶盏喝茶,当他的视线凝视在阿秀脸颊上的那一刻,忽然就忘了喝茶,为什么这个容貌,会在他的脑海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阿秀前世也没有多少见这种大人物的经验,她虽然不像十岁的孩童一样紧张无措,终究还是过于小心翼翼,只在抬起头目光接触到萧瑾瑜视线的那一刻,就慌忙的低下头去,略略垂着眉宇。萧瑾瑜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松开茶盏放下,从手腕上推了一串碧绿的翡翠手串下来,让一旁站着的丫鬟递给了阿秀道:“这个赏给你的,以后好好服侍太太和世子爷,明白吗?”阿秀诚惶诚恐的接了那串珠子,颗颗饱满,上面泛着莹莹绿光,即便她两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知道这东西的贵重程度。只小声诺诺的接了,磕了一个响头谢恩。萧谨言见萧瑾瑜赏了东西,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想着阿秀在萧瑾瑜面前也总算过关了,只开口道:“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下去吧。”阿秀这时候正等着这句话呢,闻言眉宇间就松开了一样,虽瞧不见几分欢愉的神态,但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只起身福了福身子就告退了。萧瑾瑜略略扭头,瞧见豫王的眼神还在阿秀的身上没有回来,她略略蹙了蹙眉,心下涌起几分淡淡的失落,但还是如平常一样随口问道:“这姑娘的家世如何?有没有查探清楚?”“查探过了,父亲原是讨饭街上的一个穷秀才,把她卖掉之后就回乡了,想必是怕别人知道他一个做秀才的卖女儿,毁了以后的功名罢。”孔氏也不过一知半解,并没有再往下说,只笑着道:“在这儿也坐了一会儿,我们去荣安堂给老太太请安吧。”萧瑾瑜便跟着孔氏站了起来,这会儿萧瑾瑜的腹部已经能瞧出微微的弧度来,见豫王还在那边坐着,便道:“我和太太过去便好了,言哥儿,你带着豫王随处走走吧。”两人闻言,便也跟着起身,孔氏和萧瑾瑜去了荣安堂之后,豫王便跟着萧谨言去了文澜院的书房。清珞送了茶进去,豫王坐在窗户底下的一张红木圈椅上头,静静的看着萧谨言书房里的两排书架,端起茶盏来略略的抿了一口。在书架的左上角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蓝布包裹,和书房的陈设有些格格不入。“姐夫今儿怎么没有进宫去?”私下里豫王和萧谨言的关系也算和谐,萧谨言便这样称呼他。豫王抿了茶略略笑道:“我已经向皇上请罪,说自己管束疏忽,让那样的奏折混入其中,这时候怎敢进宫去挨骂呢!”萧谨言便笑了起来,眉梢中颇带着一些沾沾自喜。豫王抬起头看着萧谨言道:“这事情最后只怕也会不了了之,父皇很疼爱小郡王,断然不会再查下去,我不过就是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其实萧谨言心里头倒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豫王要在这件事情上和周显划清界限,就算这事情是两人通力而为的,看起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豫王瞧见萧谨言眉宇中的疑惑,只笑着道:“父皇从来都有一种怜贫惜弱的心,他疼爱小郡王,是因为他年幼父母双亡,所以父皇对他格外怜惜。而父皇看上去对我器重,不过就是因为我母妃早逝,母族凋敝,除了他便没有半个可以依仗的人而已。要是他知道我们两个人都不是他心里所想的这样弱势,只怕以后他对我们两个也会有所戒心,所以,功劳可以少一点,但人心不能失。”萧谨言细细的品味着豫王这一番话,果然也从中悟出了一些道理来,只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这事情总也要有个解决方案,那奏折不可能平白无故的飞去王爷你的书房,看来还得找一个背黑锅的人……”萧谨言的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就顿悟了,只撑着额头道:“糟了,姐夫这次来,只怕是已经看上了背黑锅的人了。”豫王只放下了茶盏笑道:“这次的事情,看似有罪,实则有功,不过就是要给皇上一个说法而已,皇上不会让周显暴露,就不会让你暴露,我来交你一个法子。”豫王说着,起身凑到萧谨言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萧谨言闻言,只皱着眉头略略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叫苦。他前世本就不懂这些政治上的尔虞我诈,如今本以为立了一次大功,谁曾想还牵连出这样的事情来。两边的人都不能暴露,唯一能做这个接头人的,也只有自己了。萧谨言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只咬唇道:“我知道怎么做了。”豫王走后,萧谨言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起来他现在虽然只是十七岁的年纪,但毕竟是从八年后回来的,记忆中似乎自己过了十岁就没挨过家法,如今又要让他去挨那鞭子,萧谨言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后背已经疼了起来。萧家的家法,那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一根马鞭,据说当年曾经绞死了鞑子的将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萧谨言叹了一口气,喊了丫鬟进来,让她去前头给小厮传话,说是只要等了国公爷回来,就让他进来通报一声。谁知今儿也奇怪,国公爷回来的尤其早,萧谨言知道这次逃不过这一顿了,便只硬着头皮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