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有着片刻的愣怔,再清醒时已经瞧见了阿秀站在跟前,只稍稍愣了愣,见跟前站着这么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脸上便挤出一丝笑来,只问道:“你是许国公家的小丫鬟吗?”阿秀也不知为何,原本远远看看着的时候,瞧着她有些冷淡,可如今听了她柔和的声音之后,便觉得她是再温婉不过的一个人,只笑着道:“奴婢是世子爷跟前的丫鬟,不知夫人怎么称呼。”这个年纪的人,多半是恒王爷的妾氏,但若是贸然开口就喊了人姨娘也是不敬的,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夫人,最有礼数。明姨娘眉梢带着点点的笑意,见阿秀如此乖巧懂事,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心里头却想道:若是自己的闺女没有丢了,这会儿子估摸着也有这么大了。明姨娘想到这些,心口就隐隐痛了起来,只忍不住偏头掩着嘴咳了几声,见阿秀正关切的看着她,这才开口道:“你进去吧,我是久病孀居之人,不便进去,若是你家世子爷有空,请他多来瞧一瞧小王爷,年轻人之间要多走动走动才好呢。”明姨娘说着,只转身离去,身后连半个丫鬟也没有跟着。阿秀福了福身子送她离去,一路上看着她那孤寂的背影,忽然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恒王府如今没落了,她一个女人还能一心一意的守在这里,想必也是对这里有真感情的。阿秀想起自己的前世,虽然一样是做姨娘的,不指望着世子爷心里头只有自己一个人,只盼着能长长久久的能在世子爷身边呆着就好,即便只是做个使唤丫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阿秀端着茶水回去的时候,次间已经上了一桌的菜肴,萧谨言略略用了几口,只夸赞道:“竟然还是三年前的口味,你们王府的厨子倒是没有换?”周显便低下头,眉梢略带着点笑道:“明姨娘说别的人走了都好请,若是这厨子走了,以后再想吃这个口味的菜就难了,所以家里头的下人都打发全了,唯独厨房的几个厨子都还留着。”“明姨娘的身子好些了?”“好些了,这种病就是这样,天气一冷就犯病,这几日太阳出来了,日头底下走动走动,就好了很多,也怪我太执拗,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这宅子又大又阴的,也不适合养病。”一般侯门府邸的宅院,年就要重新粉刷一遍,恒王府没什么人住,这一步自然就省了,久而久之这宅院就看上去老旧得很。周显说着,只抬起头道:“我原本打算吩咐了陆总管,把明姨娘住的院子先修一修,如今遇上了太后娘娘孝期,也不能用上红漆,只能再等一阵子了。”萧谨言只笑着道:“这些事情你慢慢来,要撑起这恒王府的门楣可不容易,你如今才回京,也应当先韬光养晦。”周显便笑道:“你方才才哄着我去皇上那边求一个工部的职位来,如今又让我韬光养晦,我到底是听你哪一句好呢?”萧谨言一时无语,只夹着一筷子菜,放入周显的碗中道:“多吃些,难为了你家厨子,隔了三年才为你做出这几道菜来。”周显用了两口,瞧见阿秀正垂眸站在一旁,这房里本就没别人,周显便开口道:“阿秀,你过来坐下一起吃吧。”阿秀正在想那方才遇见的明姨娘,一时间有些走神,冷不丁听周显这么喊她,只慌忙就回过神来,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萧谨言索性就伸手将阿秀一把拉住了,往身边的位置上一按,并没有半点要避嫌的样子,只伸手搂着阿秀的腰肢,恨不得轻浮的蹭上她的脸颊去。周显早就知道萧谨言对着丫鬟很不一般,如今见他这副样子,早已经心知肚明了起来,心里暗暗笑道:才夸他终于懂了些仕途经济里头的道理,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看见稍微出挑些的姑娘,便轻浮孟浪了起来。瞧着阿秀的年纪,不过也就是十岁开外,这萧谨言还真是胡闹。萧谨言见周显眼神中露出的一丝无奈神色,便知道他又在心里头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回,只松开手让阿秀自己坐着,阿秀想起身为两人布菜,却又被萧谨言给按住了,眉宇中透出一些郁色来。阿秀见萧谨言这个模样,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只乖乖的坐下来。只听萧谨言开口道:“等过几年,你这小郡王的位置坐稳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你收了阿秀当一个义妹,若是能有办法让她沾个郡主的封号那是最好,若是没办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萧谨言想让阿秀做正室,最难的问题就是阿秀的身份,以她一个国公府丫鬟的身份,便是做一个普通的通房,也已经算是体面的了。周显难得见萧谨言这样一本正经的求人,倒也佩服起他的用心来了,对这样一个青涩的小丫鬟如此上心,已经改变了方才他心中对萧谨言的看法。周显只低眉想了想,恒王府人丁稀少,他连半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唯一有的一个妹妹,也不知是死是活。阿秀如此乖巧,到时候若是实在找不到那亲妹妹,只让阿秀替代了她的身份活着,倒是可以帮了萧谨言这一回,又可以让明姨娘好好高兴一番。周显想到这里,微微就有些兴奋,只开口问道:“阿秀,你多大了?”阿秀便小声道:“奴婢是甲申年冬天生的,今年虚岁十一。”周显眉梢的笑意就越大了,竟是同一年生的,周显只抬头问萧谨言道:“既是如此,何不现在就认了,让她在我们恒王府当几年的郡主,到时候再风风光光的嫁过去,有何不可?”两个半大的男人,居然毫不避讳就在阿秀的跟前谈起了这些,阿秀虽然也不只是十岁的孩子,终究还是红透了半边脸颊。只听萧谨言一本正经的回道:“那怎么行呢,我还想让阿秀在身边多留几年呢,你少打她的主意,白得了个便宜妹子,还想让她陪你几年,可没这么好的事情。”周显闻言,只哈哈笑了起来,端着热茶饮了一口道:“好,那这事情,便是你欠了我一个人情,今后可要记得还。”萧谨言看看阿秀,不觉就露出了喜色,只笑道:“以后让阿秀给你生个小外甥玩玩,就够了吧?”阿秀这时候是真的坐不住了,你们两位好歹考虑一下这席上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呢,如此露骨的话,如何就能说出来了呢!阿秀瞧了一眼周显那毡帽下还未长全的头发,心里暗暗哀叹:果然脱离了佛门之地,就六根不净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瞧见周显这样哈哈的笑起来,阿秀心里头也觉得高兴的很。三人用过了午膳,萧谨言见时辰不早了,只起身告辞。外头的太阳正好,暖暖的照在院子里头,虽是寒冬草木枯荣之时,这时候也有了几分生机。周显送他们到垂花门外,萧谨言只请了他留步,周显瞧见阿秀乖顺的站在萧谨言身后,一张笑脸被风吹的有些泛红,便带着几分调侃道:“言世子,如今阿秀可是我的义妹,她若是在国公府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我可是会为她讨回公道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第一眼瞧见阿秀开始,这种想要亲近的投缘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周显的心里,但他知道这种感觉有别于男女之情。周显的视线从阿秀的身上收回,还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自嘲,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在寺庙里头住的时间太长,所以才会对一个外人,有这样的亲近之感?萧谨言这儿心里倒是略略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还是一举两得的办法。如今在明面上提出了要让阿秀当周显的义妹,周显就算是心里头对阿秀有什么念想,只怕也只能埋在心头了。他虽不是吝啬一个丫鬟的人,可阿秀对自己来说,也是意义非常的。“外头风大,小王爷不必送了。”萧谨言拱手告别,带着阿秀离去。外头的日光尚好,周显便没有回院子,而是顺着夹道走了几步,没想到竟不由自主的到了明姨娘住的地方。周显年幼丧母,从小周围就只有奶娘和丫鬟,恒亲王虽然疼爱周显,毕竟是个男子,不能给他心灵上的抚慰,直到明姨娘进府。恒亲王常年征战,府上只有明姨娘和周显相依为命,两人虽不是亲生母子,却也有了别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