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之初,皇帝实力未稳,不敢轻易起衅,为了不触长公主之威,他故意时时流露自己的弱点,比如好色。这次听说了天宁的美貌,他立即派人明查暗访,确定他应该在安月国之后,竟然大张旗鼓地发兵去抢。
他这行动貌似荒诞不经,实则另有深意——调动燕重生远征西域小国安月,实在是大材小用,但皇帝的实际目的不是天宁,而是为了把燕重生支开,使他无法被安乐长公主所用。
果然皇帝的倒行逆施令安乐长公主对他的警惕放松了,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却不料一朝风云突变,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与襄亲王等人一网打尽,彻底铲除了心头大患。
至于贺兰影,本来是想一起除去的,不过因为燕重生的关系,皇帝暂且将他放过,这一步棋子,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反正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纨绔子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燕重生此行倒真是大有收获,皇帝神往地想着天宁那绝世的风姿,颠倒不已。他素好美色,男女不忌,天宁的美貌令他大为赞叹,甚为迷恋,只不过……一想到天宁的奇特体质,皇帝懊恼得皱起了眉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是神子?
不,不可能,真是天下奇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可是,自己真的不能碰触他,那种针扎一样的痛楚,一点都不虚假。
而且,自从天宁入宫以来,从未吃过任何食物,每日只饮一些清洁的露水,还必须是用玉器在清静的梅林里收集来的,连宫中供奉的玉泉山泉水他都不肯喝。有一次官人奉皇帝之命偷偷用泉水替换了露水,天宁只喝了半口就吐出来了,并且一天都不肯再喝水,把服侍他的人都吓坏了,再也不敢欺瞒他。
唉,这可怎么是好?明明这么美妙的人儿,看在眼里欲火中烧,却连碰也碰不得,实在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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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宁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皇帝为他费尽了心机,带他到西山围场的行宫中居住,只为了让他能看到广阔的天地,心情不致郁闷。
因天宁不喜杀生,皇帝连每年一度的盛大围猎也免了,一心一意只陪伴在他身边,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可天宁还是越来越精神倦怠,一天倒有大半的时间在昏睡,虽然他睡着的时候神态极美,但一想到他可能永远地长睡不醒,就无法不令人担忧。
皇帝对天宁出尽了手段,怀柔、威逼、哄诱、强制,都不能使他产生任何反应,天宁只是凝眸一看,或是淡淡一笑,就能令人无法抗拒地遵从他的意愿,谁也舍不得对他用强,更何况——也没人可以直接触摸他。
太医们对此也是一筹莫展,皇帝逼得紧,而天宁则完全不配合,别说服药了,连请脉都请不了,这“望、闻、问、切”,只有“望”之一术可行,可单看面色却完全看不出天宁有任何疾病,那绝美的容颜又轻易地就使人沉迷进去,完全忘了医者之本意,皇帝虎视耽耽地监视在侧,这种迷恋的目光岂不是要惹火烧身?唉,如此看诊,委实难煞了这些经验老到的御医们了。
贺兰影奉命陪伴在天宁身边,天宁只在看到他的时候才会露出微笑,说上几句话,皇帝虽然极其不满,但为了能令天宁开心,他也没有把贺兰影赶走。
时光飞逝,又到了月圆之夜,天宁命人将他抬到庭中,躺在锦榻上望着皎洁的明月,默默出神。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天气转冷,皇帝看着天宁的脸色越发雪白,担心地道:“还是回屋去吧,你想看月亮,等好了再看。”
天宁转过头来看他,温和地道:“我在人间停留的时日早有定数,最迟不超过下一个月圆,一定要回归天国的,谢谢您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我在天国一定会为您祈祷,祝福您的国家。”
皇帝与贺兰影都大吃一惊,皇帝猛地上前一步,捉住天宁的肩头,“啊”地一声大叫,又忙不迭地放开了手,怒道:“休想!你是朕的,别想逃到任何地方去!”
天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皇帝大发雷霆,末了威胁道:“你要敢离开朕,朕就再次发兵,把安月国踏为平地!”
天宁叹息了一声,轻轻地道:“我在安月国的使命已了,本来也要在这个时候离开的,您妄开杀戒,也不可能留下我。”
“不管怎样,不许你离开朕!”皇帝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贺兰影伤感地望着天宁温雅的面貌,心里却想:离开也好,在这样的牢笼里,没有自由,受人觊觎,又有什么好呢?
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苦难,使他的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明朗率真,心头笼罩着一层无法挥去的忧郁,对于天宁的即将离世,竟然有些羡慕起来了。
天宁微笑起来,真诚地道:“安拉在上,我们都是他的子民,受他的指引,每个生命在这尘世逗留,都是他的安排,我们有错,必将受到惩罚,我们应尽力不去犯罪,以免除那末日的惩罚。”
皇帝与贺兰影都震惊地望着他,为这话而心悸不已,他们谁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平素骄横跋扈之时,又哪里想过会有什么“末日的惩罚”?彼此的信仰不同,对因果报应的相信也不同,但只因这话是天宁说出口的,就令人倍感震撼。
“你……你就不能不走么?”皇帝疑惑而伤感地问道,深深地注目那无与伦比的圣洁与美丽,万分不舍,眼中浮起泪水。
“没有人可以违背安拉的旨意,离开尘世的只是我的躯壳,就像你们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幻象,不要耽迷于表象,美丽都是虚幻的。”天宁清澈的声音缓缓地述说,贺兰影茫然地望着他,心想:就算你成了仙,也一定是个非常美丽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