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显然也非常喜欢这香气,笑容满面地向内走去,穿过几重纱幕,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他向贺兰影摆了下手,贺兰影便远远地站在门口候着。
天宁仍然一身白衣,闲适地斜躺在窗口的锦榻上,没有戴面纱,转过脸来的时候,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使人目眩神迷。
“今天觉得怎样?”皇上温和地问道,贺兰影还是头一次听他用这种口气说话,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没敢吭声。
“谢谢。”天宁淡淡地道,绝美的脸上没有表情,贺兰影突然非常怀念在路上的时光,那时天宁时不时会见他一面,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看到他的笑容,会使人从心底里欢喜起来,就像风雨之后冲破阴霾的阳光一样,照亮到人的心灵深处去。
“这里的食物吃不惯么?为什么我送来的东西你从来不肯吃呢?”皇帝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对天宁依旧躺在那里的无礼举动也不以为忤。
“谢谢你,不过我不能吃人间的食物。”天宁淡淡地道,转过眼去看着窗外,斑烂的光影穿过树梢落在他的身上,使他洁白的身影越发显得朦胧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
贺兰影有些担心地望着他,天宁明显的神气不足,脸色倦怠,难道他不适应中原的生活?
皇帝显然也有这种担心,走过去想摸摸他的脸,天宁轻轻避过了,淡淡地道:“您答应过我的。”
皇帝的手悬在半空,有点难堪地停了一会儿,缓缓放下,微笑道:“你以后要在这里长住的,总这样怎么行,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跟我说,天下间还没有我找不来的东西。”他这话说得不算狂妄,天宁却仍是淡淡地道:“谢谢。”
皇帝受了冷落也不生气,回头招手叫贺兰影过来,对天宁道:“你不喜欢生人,我给你找来一个熟人,听说你在路上跟他比较处得来,我叫他来陪陪你好么?”
贺兰影这才知道自己此来的作用,心中浮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但能见到天宁还是很高兴的,这圣洁的少年又一次安慰了他孤独的心。
“好啊。”天宁看到贺兰影,明显地开心起来,美玉般的脸上浮起笑容,贺兰影情不自禁地也笑起来,皇帝着迷地望着天宁的笑脸,一时竟忘了说话。
“好些天没见到你,怎么瘦了?”天宁关心地问道,贺兰影心中一酸,眼泪差点下来,他垂下头,不敢让天宁看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笑道:“没事,家里有些事情比较忙。”又道:“你在这里不习惯是么?”
“嗯。”天宁叹息了一声,转过眼睛又去看宫墙上那一小片蓝天,怔怔地道:“我喜欢辽阔的天地,在这里觉得窒息。”
皇帝精神一振,立即道:“原来是这样,你放心,我马上带你去西山围场,那里跟你们草原一样,一眼望不到边,极是阔朗。”
天宁终于转过眼来看他,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皇帝见他高兴,自己也快活起来,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天宁只默默地听着,有时点一下头,或者摇一下头,皇帝见他眼睛微垂,似是有些疲惫,便命人取过参汤,要天宁喝下,天宁摇了摇头,皇帝有些生气了,亲自端过碗来,耐着性子道:“你总不吃东西怎么行,这参汤是天山上产的千年雪参熬的,跟你的体质也相合,最能益气补神,乖,快喝了它。”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低声下气之至了,天宁微笑着道:“谢谢你,我不能吃人间的东西。”
皇帝沉下脸来,将碗重重顿在桌上,恼道:“什么叫人间的东西?难道你不是人?!”
天宁静静地道:“对。”
皇帝跟贺兰影都惊奇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这话是真是假,虽然天宁的容貌体态,都像极了神仙,但是……
天宁神情自若,碧绿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清潭,神秘莫测。
“你……”皇帝终于沉不住气,伸手去拿他的手腕,天宁也不闪避,只是皇帝的手指刚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剧痛钻心,他猛地把手抽回来,急忙看去,却又没有任何异样,再看天宁的手腕,也是皓雪一般,细腻如凝脂,他又心动起来,再次伸手去摸,才一接触到那微凉的皮肤,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不得不飞快地收了回来。
贺兰影惊讶地望着他的动作,莫名其妙,皇帝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细细再看天宁的容貌,实在美得不似人间之物,气质更是纤尘不染,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问道:“你身上有什么?”
“我是受安拉护佑的神子,来到世间只为传道,任何人不能接触我的身体,否则会遭天谴。”天宁悦耳的嗓音介于童子与少年之间,清澈得像山间泉水,不含一丝杂质,亦没有丝毫的人间气息。
贺兰影敬畏地望着他,并不怀疑他的话,皇帝深深地凝视他绝美的容颜,目光复杂。
莺歌燕舞,火树银花,琼林苑中一片升平气象。
皇帝一边微笑着观赏歌舞,一边听那频频出现的歌功颂德之声,眼光却不时落在从未出声的一道魁梧身影之上。
骠骑大将军燕重生。
虽说武将一般都不大擅长溜须拍马,但应景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只有燕重生,从十三年前中武举开始,就没有对皇帝或当朝权贵说过任何奉承话,这在朝中是绝无仅有的,已经成了燕氏一绝。
不过此人倒真是一员虎将,先皇在位时便对他多有褒奖,十数年来边防的安定,跟他的勇武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