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幸福。贺兰影心头暖暖的,渴望着天宁再对他说几句话,可天宁只打了个招呼,就回进那小小的、高高在上的金色宫殿中去了,厚厚的白纱阻隔了一切,贺兰影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忽前忽后地跟在驼轿周围转悠,舍不得离开。
傍晚的时候,他被叶伦找去燕重生的大帐,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愤恨或恐惧,平静地坐在燕重生对面,惊讶地发现桌上摆着丰富的酒菜。
燕重生一向与士卒同甘共苦,身为主帅,日常饮食毫不奢侈,贺兰影跟了他将近一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摆这样丰盛的酒席。
“今天是八月十二。”燕重生淡淡地道。
贺兰影一声没吭,是什么日子又有什么关系?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回到京中。”燕重生依旧淡淡地述说。
贺兰影心头剧震,原来……时光荏苒,竟然已经一年过去了么?
这一年仿佛很长,从无忧无虑的纨绔生活到铁马金戈的军旅生涯,变化实在太大,经历实在太多,漫漫的风沙,残酷的折磨,使他已经完全脱离了曾经的骄傲和稚气;这一年又好像很短,回想起来一切都如飞花般转瞬即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只除了满心的伤痛。
脑海中片刻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但贺兰影面上纹丝不动,平心静气地看着燕重生为他斟上一杯酒,递了过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燕重生将自己手中的酒喂给贺兰影喝,又捉着他的手把酒送到自己嘴里,什么意思?贺兰影平静地任他作为,很奇怪自己竟然并没有生气,心中一片坦然,难道真是天宁给了自己从容的力量?他微笑起来,为那圣洁的少年而感动。
“在想什么?”燕重生不满于他的走神,扳过他的下巴,审视着他的眼眸。
“人真是可笑。”贺兰影淡淡地道,毫无畏惧地望进那双犀利的眼中。
“谁可笑?”
“你、我、所有的人。”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不要再去白帐,那个人不是你的。”燕重生的语气有些危险。
贺兰影当然知道皇帝的秘旨,心中非常遗憾,怔怔地想着:难道那个神圣的少年真的会落入污秽的宫廷么?
唇上突然的湿热提醒他忽略了眼前最大的危险,燕重生火热的唇舌重重地啃噬着他,大手强硬地扣住他的肩背,使他不能闪避,直吻到贺兰影满面潮红、几乎窒息才放开了他。
“看着我,不许想别人!”
贺兰影大口大口地喘息,微微一笑,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燕重生扣住他的下巴,恼怒地问道:“笑什么?”
“你真的在乎我么?”贺兰影淡淡地问,燕重生如遭雷击,全身僵硬。
贺兰影的挑衅受到了惩罚,在被强力侵犯的时候,他尽可能放松身体,心里想着那明月般圣洁的身影,从中汲取饶恕的力量。
燕重生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尽可能地在贺兰影身上留下大量的痕迹,贺兰影沉默着忍耐,燕重生却执意要逼出他的呻吟,贺兰影在漫长的折磨中终于哭泣起来,燕重生又温柔地吻去他的泪水,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柔声安慰。
贺兰影在困惑和精疲力竭中沉沉睡去,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地给他擦洗身体、涂抹伤药,不用问,一定是叶伦,燕重生只允许叶伦在这种时候进入帐中,也只有他能够碰触贺兰影的身体。
真是可悲啊,贺兰影苦笑了一下,既为自己受到侵犯的悲惨,也为叶伦不得不做这种善后的无奈。
金风飒飒,九月中的时候大军返回京城,离城三十里驻扎。贺兰影心潮澎湃,眼望京城的方向,归心似箭——就要到家了,母亲正在等他!
贺兰影眼中浮上泪花,脸上却带着欢喜的笑容,曾经的苦难,就要到尽头,母亲一定会为他出这口恶气,还有表哥,他是皇帝,岂能容人如此羞辱和伤害他一向喜爱的表弟,燕重生作威作福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转过眼去,贺兰影发现燕重生脸色阴沉,似是感觉到了自己不测的命运,哼!叫你敢这样辱我,你欠我的,我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贺兰影恶狠狠地在心中叫嚣,垂下了眼睛,生怕自己沉不住气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突然有快马来报,京中传来圣旨,燕重生带众将领出辕门接旨,待那传旨的太监宣旨完毕,贺兰影眼前一黑,几乎晕倒,木然地任几名御前侍卫将自己的佩刀解下,弓和箭囊摘去,全身上下搜查一遍,然后拥上马去,向京城出发。
燕重生捧着圣旨站起身来,凝目注视着贺兰影渐渐远去的萧瑟背影,沉默不语。
一灯如豆,贺兰影细细观察着光晕下自己瘦长的身影,惊觉自己在这一年中长高了不少,他起身踱转了半圈,望望紧闭的门户,嘴角边竟然浮起一丝微笑。
实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母亲,她果然是巾帼英雄啊!
圣旨上说,母亲安乐长公主与襄亲王勾结,企图谋朝篡位,事发被捕,襄亲王赐死,举家抄没,子孙黜为庶人,安乐长公主在今上年幼时曾躬亲扶养,念其功劳,免于赐死,削发幽禁,其子延泽郡王贺兰影年幼,且随军出征在外,未曾参与此事,又念其为宗室至亲,不予追究,仍袭郡王位,着在家中读书。
读书?还不就是幽禁?贺兰影默默地望着一室的清冷,心情黯淡,还是自己的屋子,还是在延泽郡王府中,只是物是人已非,母亲和家中的一切繁华,都已不在了。
母亲……和一切,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