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天宁温和地道:“每一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轨迹,不应强行改变。”
贺兰影一怔,转头看他,问道:“可是强者必定会主宰弱者的命运,无论在人世还是山野,自古如此。”他顿了一顿,还是接着问道:“你被强行带离安月国,送往中原,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怨恨么?”
天宁淡淡地道:“没有。这是安拉对我的考验,是我生命中必须经历的一次劫难,我只难过自己回来得太晚,没来得及阻止这场灾难,使许多无辜的人受到了牵连。”
“你原来没在安月么?”
“嗯,我到中原去已经两年了。”
“什么?那你是自己主动回来的么?你不知道我们出兵是为了逼安月国交出你么?”
“我原来不知道,如果早知道的话,一定早些回来,这样就可以避免伤害那么多生命、使草原免于灾祸。”
“你……”贺兰影无语,天宁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贺兰影从未想过自己会为别人做出这种牺牲,而天宁则觉得这样做很自然。
“对不起。”他笨拙地道歉,又觉得这样完全于事无补,难过地垂下了头。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天宁温和地转过头来,虽然隔着面纱,贺兰影也可以感觉得到他温暖的目光。“也许这是安拉的考验。”天宁轻轻地道:“幸福与不幸总是循环出现的,快乐的日子,会有忧伤点缀,就像黑暗的尽头,总有阳光作陪。”
贺兰影心中一动,仿佛一缕明亮的光照进了自己黑暗的心底,已经灰暗冰冷的心重新鲜活起来,血液开始流动,激情开始复苏。
是的,一切的挫折与伤害都是暂时的,天道循环,没有永远的幸运还是不幸,今日的一切悲伤,明日再看,说不定已是轻松的玩笑,又值得怎样地死去活来?!
“所以我们要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感激安拉的赐予,不要怨恨他人,因为他们沉迷于暴虐,心灵得不到安宁,反而是最可怜的人。”天宁的声音仍然那样清澈平和,语意中含有深深的悲悯之意。
贺兰影静静地望着他,心中充满敬佩,只要待在天宁身边,看到他圣洁的身影,就会使人感到非常放松,贺兰影的心难得地摆脱了仇恨,轻快地跳动着,重新看到了生命的美好。
顺着天宁的目光,他再次望向自由翱翔的雄鹰,感动于那生命的雄健与轻灵,微笑起来。
这一番跑马游玩直到天黑方归,天宁累了,贺兰影也浑身大汗,但精神健旺,多少天的郁闷,终于一扫而空。
回到驻地,贺兰影惊奇地发现哈力克等西域侍从焦急地在等待天宁,他忽然想到这些人素来是与天宁形影不离的,这次却破例没有跟随,难道说是天宁故意安排的?
他转头望向天宁,发现他身体微微摇晃,白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那大个子哈力克飞身抢上,小心翼翼地将天宁扶下马来,天宁伸手搭在他脖子上,低低地吩咐了一句,哈力克立即将他横抱起来,快步进入天宁专用的白帐之中,数名内侍跟了进去,余人都焦急地候在外面。
贺兰影呆呆地望着白帐,心中慌乱,天宁怎么了?他是神子,他不会怎么样的,对吧?刚才他还使自己重新鼓起了勇气,勇敢地面对今后的一切,现在他自己怎么……
他不敢进去,在帐外转来转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帐中静悄悄的,有奇特的香气隐隐传来。
天黑透了,军营一片宁静,贺兰影完全忘记了理会身外的一切,全部的心思都在担心天宁的安危,突然他眼角扫到一道黑影倏忽间闪过帐后,大喝一声:“谁!”
没有人答他,贺兰影纵身转到帐后,一片长草微微摇曳,哪有半个人影?可他的目光向来敏锐,绝不可能看错,是谁刚才从这里闪过?能逃得过他的眼睛,轻功不容小觑,贺兰影猛地一惊,难道有人想对天宁不利?
“天宁公子?”他猛地冲到帐前,伸手去掀帐幕,一道劲风冲出,击退了他的手,哈力克的声音愤怒地道:“你干什么?”
“有刺客!”贺兰影不敢硬闯,燕重生曾下过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天宁的白帐,违令者斩。
“没有!”哈力克的声音硬梆梆的,贺兰影知他向来如此,也不以为意,见他一口否认,心里略定了一点,但还是怀疑,又道:“我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影闪过,你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让人伤害了天宁公子。”
哈力克冷冷地道:“除了你们,谁会伤害小主人?”
贺兰影语塞,悻悻地退开几步,却还是不愿离开,在草地上盘膝坐下,抽出腰刀拄在地上,沉心静气,为夭宁守夜。
繁星满天,夜凉如水,贺兰影望着白帐中永不熄灭的明光,心头一片平静,天宁是如此美好,能够看到他、守护在他身旁,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最近遭遇的种种残酷使贺兰影长久地沉浸在痛苦与怨怒之中,是天宁使他的眼前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他为此对天宁敬爱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地为他长夜相守,护佑平安。
次日大军依旧东行,贺兰影没再闷在车中,骑马随在天宁的驼轿旁边,护卫了一整天。期间天宁出来见了他一面,他已经恢复了精力,满面笑容,贺兰影目不转瞬地望着他的笑脸,满心欢喜,觉得他的笑容跟昨天有所不同,有什么不同呢?却也说不上来,只是让人觉得更亲切,好像多了一丝人间的气息,好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