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抬头看了过去,石板道的那边正缓缓驶来一辆由两匹马拉著的黑色马车。
「啊!是元大娘的马车。」中年汉子搔了搔一头乱发,「哪家人日子过不下去,要卖女儿?」
「没听说过哇。那,会不会是城里有钱大爷来买长工、丫鬟的?」较年轻一些的男子像是跃跃欲试。「那倒好,我吴用身强体健,早想进城给大老爷们当护院家丁,赐个尊贵的名头,也好当个城里人,别净是与泥土为伍,有一餐、没一顿的看老天爷吃饭。」
「少妄想了你,城里大爷缺伶俐的家丁,又哪会看上我们这些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若有缺人,也是缺苦力、缺长工,要卖力气的。别以为闲差落得到我们头上。你哪,还是乖乖在家里种田吧!」老人家出口就是一顿训,不让年轻人成日好高骛远,老以为城里工作万般好。
其中一名妇人叹道:
「还是元大娘懂得营生,八年前老元病故後,我们都说那剩下一家三口孤儿寡母的,想必是活不下去了。想给她牵个红线与冬家庄的老光棍凑合著过日子,至少有个依靠。不料元大娘竟自己做起了人牙子的营生,也合该当年老元是以卖货鼓为生,老是进出城里各大门户,建立了人脉,正好让元大娘受用。瞧瞧她,如今有马车、有宅子,日子过得可舒心了。」语气中满是浓浓的艳羡。
「是啊!听说她生意做得大,已计画再买辆马车赶长程的,把人往大省城里送呢。」又一妇人接口,语气不掩嫉妒的酸意。
「唉!赚那麽多银子又如何?横竖不是什麽风光的行当,女人家抛头露面的,真不知以後怎麽找婆家哦。瞧瞧,元大娘那闺女都十二有了吧?跟著东奔西走的,都野得没一点女人样了。」守旧的老妇人咂咂舌,不以为然。
众人看将过去,见那马车停在村长家门口,率先跳下来的是一名高挑健美的少女。虽说才十二岁,但身长与体态却已是大人样了;或许是长年跟著母亲东奔西走的跑跳,她看起来比一般女子健壮,站在其母元大娘身边,个头高低立见。元大娘是个瘦削娇小的妇人,看上去精明厉害得紧,一下地就朗笑的对村长打招呼:
「哎唷!林老爷,几个月不见,您老更见精神了,真是老当益壮哪!」
「托福托福。」一名白发苍苍的六旬老者拱手以对,一身短褂打扮,赤著双足,很明显看得出他方由田里回来,还来不及坐下来喝口茶哩。「元大娘今儿个来我们村子是替城里老爷找人吗?」
「那也是其一,再者是半个月前年家大叔托人带口信说要把长子卖给人当长工,要我们帮个忙,议个好价,我特来看看那年家小伙子条件如何。」
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
「啊!没料到年大海那麽狠心,要卖儿子哪!」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年夫妇相继病倒,如今田产全卖光了,他又残了双脚,不卖儿子,日子怎麽过哪?」
「但也不必把年迴卖掉嘛,让他去城里当长工,一个月挣个三、四百文的,日子也过得去。」
「一个月三百文钱济得了什麽事?」
「你又以为卖身能拿多少钱?我看年迴那小子连十两银子也不值,瘦得像只小老鼠,哪户人家肯要?」
元大娘讶然问:
「咦?年大海的儿子身体差吗?」那可就不好做买卖了。莫怪附近的人牙子没人肯牵线,让年家老爹不嫌远的找她过来。两年前她搬到宛平县,距离算远了。
村长回道:
「也不是。只不过年岁不好,小孩子没得吃,看来就是面黄肌瘦了些。」
「那真得看看了。」元大娘沉吟。
才想询问年家的住处,不料却教一群汉子与小丫头围住,争相问著差事——
「元大娘,有没有哪户人家缺厨娘的?」
「有没有缺杂役的?一个月半两二十文就好了。」
「有没有缺丫头的?」
「元大娘——」
很明显的,她将会有几个时辰不得闲啦。扯喉吩咐站在马车旁照料马匹的女儿:
「初虹,你代娘去年家一趟,看情况如何,回来告诉我!」
「好的。」小姑娘点头,捞起一只小包袱抛上肩,向村长问了路,便往一条羊肠小径走去。
赶了半日的马车,她还没用餐哩。包袱里有一根大鸡腿、几片肉乾,以及早上才烤好的芝麻大饼。每次走远程,母女俩都会买一些好吃的来犒赏自己的辛劳,这可是以前苦哈哈时享受不到的好滋味哩。
当牙婆比当农妇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