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毛巾擦拭过身体,又套上干净的保暖睡衣,桑雀自然舒服了许多。
他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想不起来是从何时开始,陈聿深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便已如此习惯照顾自己了。
忐忑地想了想措辞,才轻声开口;“谢谢……幸好有你。”
在旁调试暖炉的陈聿深蹙眉看他一眼。
这时候已经后半夜了,桑雀非常心虚,主动开始检讨:“我不该自己往林子里去的……但当时以为梅梅很快就回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窝在脚边的小狗瞬间茫然抬头。
“迟早把你逐出家门。”陈聿深没好气地骂了句,而后才捏住桑雀的脸,“真不知说你什么才好。”
要是撞到头怎么办?要是太久没被找到冻伤了怎么办?要是遇见坏人怎么办?
无数种可怕的假设都让陈聿深感觉焦灼且愤怒,可他望向桑雀在微光中无辜又透着讨好意味的眼睛,终究是什么狠话都没说出来:“算了,没事就好。”
“那些
()
我不怕啦,我只是怕黑……不过我知道你立刻就会来救我的,所以也没那么怕了。”
桑雀这样温和说完,又抚了抚盖住双腿的羽绒被,半晌淡笑:“上次都没力气跟你说怕黑的原因呢,你想知道吗?”
陈聿深用深邃的眼眸安静地凝望他。
“不是跟你讲过,我妈是自杀嘛……”桑雀似乎想寻找一种轻松的语气,但他失败了,所以眉眼间始终浮着充满矛盾的脆弱感,“她可能也明白,丢下我……我爸不会好好照顾我的……所以那天她决心去山里时,也带上了我……”
这往事完全不在陈聿深的预料之内,他太过聪明,以至于瞬间就猜到后续,甚至极度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听他自曝伤痕。
桑雀咬住嘴唇调整了下心情,尽量平静地描述:“不过谁也做不到杀死自己的孩子吧?所以我妈跳崖前,还是把我放下了……我才五岁,什么也不懂,见妈妈消失掉,哭了好久,然后太阳就落山了……那山好大,好黑……我不敢呆在原地,就一直走一直走,可惜后来还是没力气了……”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擦了下眼泪,然后抬眸朝陈聿深笑笑:“抱歉,有些地方是我瞎编的,人都会编点回忆补全空白吧?反正……最后是救援队把我找到的。”
出身于与众不同的家庭里,陈聿深自认为没有什么离谱事情是自己不懂得应对之策的,可此时此刻,却又想不出半句话可以说。
思绪空白之时,他忽记起桑雀游戏的登陆界面,所以那个举着手电筒在山里一直行走的小男孩,就是他自己吗?
“你的游戏,做得就是这件事。”
稍有些走神的桑雀意外听到这句话,沉默半晌才承认:“嗯。妈妈为什么自杀,是我最难理解的困惑。我长大的过程中总是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才让她毫无留恋地离开……不是说母爱是最伟大的吗?她却不肯为了我,再活久一点。”
陈聿深无声聆听,年轻的脸上是有些破碎的茫然。
“好多电影都说平行宇宙呢,据说我们每一次不同的选择,就会造就一个全新的宇宙。”桑雀苦涩淡笑,“所以肯定存在一个宇宙,是我做对了所有的选择,是妈妈没有离开的宇宙。我的游戏就是讲我不断地回溯时光,让那个宇宙变成现实的过程……是不是有点无聊?”
陈聿深和桑雀天差地别,能共情的体验寥寥无几,母爱偏是其中之一。想到死亡,想到明玫,他一瞬间有点呼吸困难。
桑雀轻声叹息:“其实后来长大了,多少也知道妈妈做那种选择的原因,别说她了,就是我自己,也渐渐觉得活着没多大意思呀。不过还是挺想把游戏做出来的,也算是找个长久的念想嘛。”
陈聿深记忆力相当优秀,他记得那个游戏的名字叫《回忆沦陷》,记得初次见面时,自己随便找出些数据漏洞,便断言没有任何人会愿意投资。
他记得桑雀对叶棋讲,除了游戏,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当时自己气到发疯,桑雀哭着解释说做游戏是为了妈妈,却
被自己反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该死啊。不听别人把话讲完的武断自大,真的好该死。
桑雀描述的往事让陈聿深实在无法面对过去的所作所为,某个瞬间就连这综艺都不想再录下去了。
可桑雀自己却并没有太多情绪,他揉了揉眼睛,转而又弯起嘴角:“别想那么多,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啦,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陈聿深依然沉默,甚至纹丝不动。
这让桑雀自我怀疑是不是方才说得太多,搞坏了老板的心情。他忙拍拍被子道:睡觉吧,明后天还要拍≈dash;≈dash;()”
话没讲完,便突兀地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陈聿深没有提及他死去的母亲,也没有提及那款游戏,只是一字一句地要求:“世界这么大,还没机会带你去看,你不好奇吗?永远不准有那种念头,你给我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