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青挑眉:“他也要去?”
苍殊道:“是。”
之前顾山青早就得知,在老人君,也就是公主的父亲死后,是公主的叔叔继位,因此对苍殊所说并不惊讶。但他想不明白的,却是他为何要去。若平乐公主真的是出嫁和亲,两人兄妹情深,送上一程,尚且说得过去,但这里明显不是这种情况。
除非……这位人君亲子也与公主此行真正的目的有关。
顾山青摸了摸下巴:只是,如此一来,这平乐公主最终的去处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他想起昨日飞到城上所见的景象,不由微微一叹——若是在画里呆的时间能更长些,顺着那条大道一路前行,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苍殊听他叹气,问道:“怎么了?”
顾山青这才想起昨晚他们一直在商讨之后如何,白天的事一点儿都忘了提,于是压低声音,把所见所感对他一一说了,最后无奈一笑:“只可惜我们明早就得从画里出去了。”
苍殊默然。
正在这时,人群突地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公主来了!”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周围已经站满了人,马上要到正式出发的时候。
苍殊喝道:“肃静!”
人声骤然一止。所有人都拿眼角悄悄去看,只见一位温文女子细眉秀目,身着盛装,身姿优雅,在侍女们的簇拥和搀扶下款款而来。
她从顾山青身前走过,幽香浮动,顾山青不觉生出一阵恍惚:这便是壁画之中,活在至少八百年前的平乐公主么?
这位公主眉目文秀,是个十分温和顺眼的模样,远远没有画像和壁画中那么惊艳动人,更让人难以联想到画中她在马上的英姿飒爽,但单单只是看到她,顾山青就不由心生亲切,仿佛她是自己某个从未谋面的妹妹一般。
这般真正亲眼见到了她,顾山青才突然觉得那壁画的画师犯了一个错:他其实无须在画中将公主画得那般惊才绝艳、美貌绝伦,只要按照她本来的样子画就好,正是一个这样温婉的女子不得已奔赴未知的命运,才更教人心痛。
顾山青心不在焉地想着,目送公主上了马车,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还没走。转眼一看,看到那匹马背空空的华丽白马,当即了然。
他们又等了近半个时辰,那位人君太子才姗姗来迟。只一眼,顾山青便立刻确定他不是苏之涯——那等骄横跋扈的神态和作派,不是寻常人想装,就轻易能装得出来的。
高墙之外,等着看公主出行的百姓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喧哗声益发高涨。
长马车启动。长长的队列穿过王宫,来到大门之前。低沉的号角吹响,两道大门砰然大开,欢呼声扑面而来。
平乐公主的漫漫长途,就此开始了。
当八百年前马车在城中百姓的夹道欢呼中驶出宫门,即将奔赴一场是假非真的和亲之时,平乐公主本人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思,顾山青并不知道。
但在八百年后的画中,他却用亲身体验证明了,那些负责阻挡人群,防止他们冲破封锁的护卫随从,心情一定谈不上有多好。
虽说从人君殿到城西门一路上早就安排好了侍卫,但却大大地低估了围观百姓的热情。推挤的人群组成人浪,前簇后拥,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不时有个把关节的人群马上就要满溢出来,直冲到公主驾前。
而这种时候,便是原本只需老老实实跟在队伍里的随行侍卫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顾山青把只差一步就要跨过交叉长矛的几个大汉像塞棉花一样塞回人群里,却不小心被他们的叫嚷声喷了满脸。他用袖子草草抹了一把脸,回归队列,只道现实和梦想当真差距甚远,在现实中——哪怕只是画里的现实——公主御前的侍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边开路,一边前行,加之队伍又长,一行人走得奇慢无比。原本一刻钟就能打马通过的路程生生被他们走了一个半时辰。
等真正出了城门,到了人烟稀少处,已午时过半,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苍殊下令在原地暂歇,无论是乐手挑夫还是侍卫侍女,该休息休息,该擦汗擦汗,该喝水喝水,比预计得还早上许多。
时间一秒秒过去,身旁的人坐得横七竖八,越放越松,谁都不知道,顾山青心中却有一根弦绷得越来越紧。当看到有人拉一拉身边同伴,声音颤抖地指向天边,问“那是什么?”
他心中不由陡然一凛:来了!
在昨日用定魂木试探无果之后,他和苍殊一边享受那顿饕餮盛宴,或者说梼杌盛宴,一边又商议了许久,最终得出结论,想要试出苏之涯的最快方法,便是直接在路途中发动一场攻击——苍殊平日惯常驱使的小隼将变化为各类禽妖,不止于异士,对除了顾山青之外的所有人平等地发起攻击。当危险猝然降临,极少有人能在仓促间伪装自己,必定会使出全部的本事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