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爱她娇俏,女人羡她衣裳,老人喜她可爱,小孩追着她的铃铛,于是所有人都看她亲切,唤她云娘。
那陈家少爷平素不染凡尘,按理说是遇不上云娘的。可那一日鬼使神差,他突然想去看看自家门脸,在街上和云娘正正撞个满怀。第二日,长长的一队彩礼便落在了布匹铺的门口。
“阿弥陀佛!大好女子,嫁衣自尽,若是成鬼,必成厉鬼啊!”不空合十叹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能有强抢民女之事?”
张文典摸了摸下巴道:“也不一定非得是强抢罢,这陈家当时再有钱,应该也不过就是个地方的小财主,还能做到这种地步?”
“就是小地方山高皇帝远,才方便一手遮天呢。”谢丰年哧道,又对马知县道,“啊,大人千万莫要多想啊。”
马知县张了张口,又合上了,眼观鼻鼻观心,装没听见。
“阿弥陀佛,那张施主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张文典道:“父母不顾儿女意愿逼人嫁娶的,难道还少么?只不过像她这样宁可一死的倒也少见了。”
“也许是心里早就有了人,又抵不过父母媒妁之言,眼看拜堂的时辰将近,一时间只能想到一死了。”顾山青道。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猜,不料那侍卫一拍大腿,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确实如此!听家里的长辈说,那云娘确实有个相好的!虽然他们一直瞒着,但镇里的人其实早就知道了!而且啊,那相好还是蟒山里的樵夫,又穷又丑不说,还是个哑巴,您说,有哪家父母愿意自家女儿嫁给这种人?正愁着呢,突然陈家来提亲,岂不是高下立判?肯定忙不迭就应了。谁能想到她会这么刚烈……”
张文典抓住了关键词:“蟒山?就是有人失踪的那个蟒山?”
“是啊是啊!镇里的人都说,前一阵子闹得这么凶,就是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化作厉鬼回来讨命来了!”
“那樵夫也死了?”顾山青问,“他就是从山里逃出来的人所说的鬼影?”
“是,他在云娘上吊之后不久就死了。据说是流窜的山匪干的。”
他说完这一句,一时无人说话。
但没过多久,马知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职,顿时恼羞成怒:“既然知道得这么多,你怎么不早点禀告本官?”
侍卫苦道:“这……大人您也没问我啊?”
马知县更怒:“这还需要我问?事事都要我问,那我还养你干什么!啊?”
话没说完,顾山青抬手截住了他尚未出口的斥骂,道:“为何说他们是回来‘讨命’?樵夫是流匪所杀,云姑娘自缢而死。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何必要回来讨镇里人的命,还有陈老太爷的命?就算提亲的是陈家,云姑娘出嫁依的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是陈老太爷的过错吧?”
谢丰年哼了一声,道:“且不提云姑娘的死因,只怕所谓的‘山匪’,本来就是那陈老太爷找来替儿子报仇的了!”
“阿弥陀佛,”不空合了一个十,“现在一切尚不确定,施主倒也不必如此以恶意揣度人心。”
“打赌吗?”
“阿弥陀佛,这种事岂是能拿来打赌的!……赌多少?”
“你们两个,出门在外能不能注意点体面?”张文典看不下去了,起身抢过不空不知为何绣了一对戏水鸳鸯的荷包,匆匆地又给他塞回了袖子里。本要再数落一番,余光里看到小心翼翼望着他们的马知县和侍卫,忍住了,挤出一个微笑:“请继续。”
那侍卫仔细观察了他们片刻,确定三人都偃旗息鼓了,才答道:“其实这位大人猜的不是没道理,镇里当时好像也有类似的说法。都说那帮山匪原来都在几十里外的山道上打劫,专抢路过的买卖人,怎么就跑到我们这来了?还只抢了一个一穷二白的樵夫,都不抢别人?就算我们镇里的人没什么钱,蚂蚁肉难道不是肉么?”
张文典奇道:“听你这意思,人家没抢你,你还挺遗憾?”
“大人别取笑我了,”侍卫讪笑道,“我这不是就说这个理么。”
不空眉头微皱:“阿弥陀佛。亡者心怀仇恨,缚于身故之处,不愿升天,这样的事的确不少。难道真的是云娘在作祟?这可真是……”
他正待发表一番怜香惜玉之辞,没发出来,谢丰年率先不耐烦了,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茶,起身道:“行了,在这光猜也猜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还是劳烦大人带我们到这‘鬼宅’,亲自走一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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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息壤
陈宅与县衙虽不在同岸,但也离得不远。
马知县领着他们和侍卫出了大门,周身气质瞬间一变,在大路正中走得满面春风。不知是不是顾山青的错觉,他似乎试图不着痕迹地把不空调整到最显眼的位置,像炫耀什么宝贝一样展示给纷纷驻足围观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