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月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点头答道:“不错。当然,这不是因为你杀了芒松芒赞,为武周铲除了一个吐蕃赞普,而是因为你本人的表现。若非如此,我也不必星夜疾驰前来追击,以防放虎归山。”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斩钉截铁:“我也相信,以你先前的表现,能成为一个坐镇一方的好手。武周圣神皇帝登基,固然广开选举之门,甚至以公车聘才招募女官,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依然太少了……”
她话中的未尽之言,在对上赤玛伦目光的那一刻,毫无保留地传递了出来。
正因为人才的急缺,她不会在意赤玛伦先前是敌是友,只在乎一件事,她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赤玛伦垂眸应道:“可我看得出太子殿下的抱负。你若要彻底统辖藏原,改国为州,并不只是要铲除悉勃野家族而已,没庐氏、琛氏、芒邦氏这些尚族,韦氏这些论族,都势必要连根拔起——”
“我既然敢用钦陵赞卓,也真能将他驾驭在麾下,就当然也能用你!”武清月当即打断了赤玛伦的话。
“我已想好了。此次得胜班师,还要劳烦你再委屈几日,不是直接作为被招安的幕僚,而是战败的俘虏,被押解往神都洛阳,再以藏原势力代表的身份觐见圣神皇帝。”
“在藏原之上,尚论大族的存在都会被我全力抹除,但在中原地界上,你们之中的一部分,完全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
赤玛伦眼神一震。
她难以形容,在乍听那句“新的开始”的时候,她心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想法。
但在这须臾之间,她不会错认,武清月所说的这番话中到底有多少诚恳之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个藏原势力的代表,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第二个答案吗?”武清月反问,“吐蕃只有虚构神名、鱼肉百姓的悉勃野氏恶徒,本不该有什么统领全境的赞普。那你也不该是什么前任赞普的王妃,而是没庐氏的掌权人。这一点,我已和你父亲商量过了。”
“那么现在,我想听一句直白一些的答案了。”她唇角的笑意越发坦荡而明利,“武周基业需要有识之士相助,你愿不愿意,做这个添砖加瓦之人?”
……
对于赤玛伦来说,这好像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当芒松芒赞的骨灰被吹散在风中,当赤都松赞的遗体被草草下葬,当后到的物资车队将越冬的棉衣送入藏原的时候,正如武清月所说的那样,若要让“赞普”二字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而她赤玛伦本人,好像也如同逻些城一般,被扫除了那些焚烧的积灰,在下一场落雪之中,重新回到了本真的面貌。
今日,对她来说亦师亦友又是数年仇敌的文成都护,还来牢狱之中探望了她,和她说起了太子殿下在藏原之上的随后几道诏令。
吐蕃虽灭,象雄、勃律等国仍在,印度传来的佛教和雍仲苯教之间的争端也依然横亘在这片土地之上。
正因为如此,太子殿下有意在九重字山下举办一场绕山大典。
但这一次,不是以此山先前的宗教根基为由,而是武周行将在此地建立州郡。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的一路人马也在前来赴会的路上。
赤玛伦只思量了片刻,便得出了结论:“吐谷浑?”
文成都护点头:“不错,吐谷浑国主慕容忠被宣召前来。”
这片土地上一个个林立的势力,现在都该在一个声音的统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