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亲自带兵前来“迎接”赤玛伦的时候,向西撤去的赤都松赞又怎么可能前路一片坦途。
天色将明的时候,赤都松赞所乘坐的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
紧急勒马止步的惊变,让这个坐在车中昏昏欲睡的孩童险些直接摔跌出去。
还没等他发问何故如此莽撞,外头发出的动静就已经对此刻的情况做出了解释。
浩荡来袭的喊杀之声随同强弓劲弩的发射,在一瞬间取代了日出的希望。
也在顷刻间,便将这支仓皇逃离逻些城的队伍给冲撞得支离破碎。
赤都松赞刚刚凭借着本能压低了身子,正好躲过了一支射穿马车的弓箭,就见一杆长刀悍然劈开了这车架,将他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几乎也要劈碎在这一刀中。
“救……”
他那一个救字直接被卡在了喉咙口。谁让他已紧跟着被一把抓了起来,也被来人直接抓住了后颈擒获在当场。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被抓住那一刻对上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呢?
吐蕃王室和贵族多以驯养烈性猛兽为荣,却好像还不如这一双眼睛那般凶悍。
赤都松赞脸色顿时煞白。
他虽然没见过这双眼睛,但他在前线督军的时候听过母亲说起敌军人物,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人。
若说谁对他们吐蕃王室的恨意最深,那么必定是眼前这人!钦陵赞卓到了!
他还未能来得及逃出生天便落到了钦陵赞卓的手中,简直是个天大的祸事。
可偏偏他脱离了母亲的庇护,让赤玛伦无法为他解困,那个怂恿他脱逃印度的官员,更是在路遇敌军埋伏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乱箭射成了筛子。
他根本逃无可逃。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钦陵赞卓根本没有一点擒获敌军首领的自觉,完全没打算对他予以礼待。
他所带领的士卒占据上风的下一刻,赤都松赞便一声惊呼,被钦陵赞卓直接掼摔下马。
赤都松赞仰头,只见一把雪亮的长刀朝着他劈砍而来。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赤都松赞无暇多想,只能厉声高呼:“等等,你不能杀我!”
身为吐蕃的赞普,他的结局自然是要由武周的皇帝来决定的。就算今日没能逃脱,也该当将他送去武周神都接受审判才是。
但他的这句话,好像只是让那把刀停顿了片刻而已,就已继续挥落了下来。
在那些吐蕃朝臣的面前,他是个地位至高的赞普,可在这样一把势不可挡的长刀面前,他也仅仅是一具脆弱的血肉之躯而已。
那张脸上的惊惶恐惧之色凝固在了当场,随同着那颗掉落下来的人头一并,滚到了沙尘之间。
钦陵赞卓收刀回鞘,再听不到这个赞普的求饶之声,只听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声佛号颂念。
他蓦地回头,朝着与他同行擒贼的信诚和尚看去:“你在为他超度?”
信诚和尚摇了摇头,从容回道:“我是在说,我也该动刀了,先给人道个歉,心里踏实一些。”
钦陵赞卓动手的速度实在太快,在他来得及阻拦之前,这位吐蕃的小赞普已然被杀。
但别看赤都松赞实在好杀,以信诚看来,光靠着钦陵赞卓的报仇热血,还远不足以促成这毫不犹豫的一刀。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现在所做出的决定,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是出自武清月的授意。
他既身在西路,身在这个拦截吐蕃赞普溃逃大军的队伍之中,便也必须在其位谋其政。
那又怎能不再举一次刀呢?
钦陵赞卓扯了扯嘴角,被信诚的坦然给哽住了一瞬,最后出口的便只剩了一个字:“走!”
吐蕃大势已去,却还有残余在当地的影响。
光死一个现任赞普有什么用。
要做,就要做得再绝一些。
反正他先前已经和太子求过恩典了,在这场覆灭吐蕃的战事之中,他钦陵赞卓要做的,是伍子胥当年做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