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明明前一刻还狠厉地像失控的猛兽,凶戾的眼神恨不得撕碎所有人,而现在又悲伤绝望到了极点,漆黑的冷眸里看不到生的色彩,仿佛一片死寂的深潭。
孟芙将手里的伞尽数倾斜到他身上,捧着他脸的指尖带着凉意,发丝很快被雨水打湿,贴在颈侧令段弋觉得碍眼至极。
他抬起微颤的手扶住伞柄朝她的方向推移,声音低哑,“你身上淋湿了。”
孟芙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然而此刻不知为何眼睛觉得酸涩。
“段弋,你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好吗?”
段弋看着他,缓慢点头,站起身冒着风雨走进墙边檐下。孟芙高举着伞紧跟在后面,他个子极高,走的又快,故意想淋雨一样将她落在身后。
孟芙紧跟了两步,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没有再勉强为他撑伞,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躺在雨水里的男生,脸色冷下来对还站着的几人说,“送他去医院,今天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几人如蒙大赦,她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说出去又能怎么样,有宋家在,只要没闹出人命,段弋能付出的代价有限,反倒是他们还会得罪宋家,因此没什么犹豫都答应下来,抬起地上昏迷的男生争先恐后离开。
段弋已经在墙边蹲下,眉眼低垂着,神色淡漠看着地面水洼被雨水砸出一圈圈涟漪。
房檐上一串串雨珠在他身前撑起一片水帘,他找了一处能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地方,整个人紧贴住墙角。
落寞孤独的样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孟芙走过去,淅淅沥沥的水帘被雨伞撑开,她静静站在他面前,世界突然变得静谧,水洼里淌着一双白色帆布鞋,此刻那双鞋上沾满了泥泞的水渍。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段弋垂眸道。
他反常的样子令孟芙越发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才看到希望,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想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冷淡。
她低语道,“段弋,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难过。”
段弋缓缓抬头,对上她隐含担忧的眸子。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为什么要一副很在意他的样子,不是喜欢宋霁言吗,他才说服自己放手,已经强迫过她不要喜欢池骞了,他做不到强迫她第二次,可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让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再次动摇起来。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总归会很狼狈吧。段弋想让她离开,他需要时间将短暂活过来的灵魂重新钉进那间阁楼,痛苦绝望丝丝缕缕裹挟着心脏,他怕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事。
可是她说会难过,段弋用来束缚自己的锁链支离破碎,一边丢弃他一边又可怜他,那双柔和的眼眸里流淌着疼惜,他要信任吗?再次献祭自己然后被弃若敝履?
段弋扯了扯唇,“你最好是现在就离开。”
因为下一秒他也不能保证还愿不愿意放她走。
孟芙眉眼酝出悲伤,唇瓣轻启,“段弋……”
话音僵在唇角,蹲在墙角的少年如苏醒的野兽般起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双手紧扣住她手腕,一旋身两人调转位置,孟芙后背紧贴在湿冷的墙壁上,身前段弋紧贴着俯身压下来,冷厉的眼底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手腕被扣紧用力磕在墙上,握在手心的伞不堪重负掉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沾染上雨水的污迹。
孟芙慌乱喊他名字,“段弋?”
“嗯。”段弋轻声回。
他俯身缓慢靠近,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透着几许平静的执拗。孟芙被逼得不断向后紧贴着墙面,他视若无睹般继续凑近,直到鼻尖抵住她的,彼此间呼吸可闻。
眉眼近在咫尺,段弋近乎虔诚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轻声低喃,“玩弄别人的感情开心吗?”
孟芙眼底一紧,几乎瞬间想到令他变成这幅模样的原因。
宋霁言的事被他知道了。
段弋轻笑了下,低声问她,“你有真心吗?”
孟芙张了张唇,还未发出声音就被他用手指抵住。
段弋微微低头,低缓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用解释,你有喜欢任何人的权利,如果你刚刚离开,我会克制住自己不吓到你,但现在不行了。”
他说完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抵在唇上的手指撤开重新将她暂获自由的手扣在墙上,冰冷的唇代替手指倾覆上来。
雨水湿润,空气潮热,彼此唇齿相依,连紧扣在墙上的手都缓慢地逐一交握在一起。
闪电划过夜幕,巷子里年久失修的路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地上一柄雨伞倒扣着,在雨水浇打中发出“噼啪”声响。
巷子尽头,宽阔马路上各色车辆呼啸而过,一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停下,红灯明灭数次,车上的主人透过布满雨水的车窗看向巷中紧紧相依的少年男女,心底涌起无限嘲弄。
不知过去多久,他清淡出声,“走吧。”
司机启动车子,黑色轿车在夜幕中无声驶离巷口。
巷子里,段弋缓慢直起身,声音低落在她耳畔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