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冬泣不成声。
就是在那一刻,她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有了安放。
在她站到悬崖边上即将一脚踏进深渊的时候,有个人不顾一切拉住了她。
她的飘摇不安、孤注一掷,全都有了归处。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没资格插手。”
张星序语气沉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平静下的怒意在暗流涌动,透过他那双眸子隐隐迸发出来,带着天然压迫,一字一顿警告:“但有一点,她选择承受那些痛苦,并不代表你们可以肆意伤害她。”
“尤其是你。”张星序的视线最终落到黄从英身上,像断定了一个母亲的死刑宣判——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闻冬挣扎过,她试图在那丝微渺的爱意中脱离自救。
对黄从英,她始终做不到像闻代平那样心狠。在闻一鸣尚未出生那几年,她是的的确确感受过她的爱,这份好被记忆不断粉饰美化,掩盖了这些年的苦楚。
闻冬被她爱着,却也痛着。
张星序将她抱上车,温热的指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轻声:“我们回家。”
闻冬点头,嗯声重复:“回家。”
回乐城。
回他们的家。
从始至终张星序都没问过她一个问题。
宾利驶上高架桥,夜晚开始下雨,路灯照得车窗内水珠发亮。
张星序在开车,时不时偏头看她。上车前怕她冷,特意准备了条羊毛毯,这会儿她缩在副驾驶位,鼻尖发红,转头和他对视,刚哭过的眼眸明亮,一片清澈。
车里太过安静,闻冬找出绘本随手翻开。
她主动提起:“这本书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她叫沈薇,是我初中同学。”
书随意停在一张涂鸦小猫上,颜色简单,可爱滑稽。
张星序没开口,静静听她述说。
一般讲故事的人会从两人初识讲起,可闻冬话锋一转,说了结局:“在我们冷战的第三天,她自杀了。”
张星序微怔,侧目看她。
闻冬摸了摸那只猫,“班里的人都说她是跟我吵了架才想不开,班主任和警察连着问了我一周,就连她的父母也逼着要我偿命。”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人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闻冬苦笑,往后翻了两页,拿出那张夹在书里的作业纸,“她当时给我写了封信,我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回班里去找她,可才走到楼梯,她就从我面前跳下去了。”
闻冬把纸打开,些许幼稚的字体映入眼帘,上面写着数学的计算公式。
这是后来她从沈薇的作业本里撕的,警方收走了沈薇写的信,她只能以这种方式留下点什么。
“可是她父母看了也不信,说我故意捏造证据。”
闻冬的笑容愈发苍白,一滴泪滚落到上面晕开字迹,“其实我比她要幸运,我在这个家里活了下来,她没有。”
闻冬抽纸擦泪,抿了抿唇,“所有人都说是我害死了她,那段时间我特别害怕上学,但是我妈说她相信我。”
“你知道吗?她是那么多人里除了警察唯一相信我的人。”
“我说我想转学,她就让我再坚持坚持。每天上完班还来接我下晚自习,那一整个学期我没吃过食堂,都是她来给我送饭。”
她仰头轻叹,“然后我就真的顶着那么多异样的眼神坚持了下来,最后居然还考了所不错的高中。”
“我一直以为她是站在我这边的,原来她和那些人一样,从来没相信过我。对我的好不过是不想让我花冤枉钱去转校,所以她宁愿累一点。”
雨刮器来回扫着前窗,雨水还未凝聚就消失。
张星序沉默了许久,开口:“你怨她吗?”
闻冬没正面回答,反问:“你知道你带我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