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市场鱼摊中,贝碧棠坐着小板凳上打着瞌睡。
朦胧睡意中好像听到二阿姐亲切的声音,“小妹,小妹。”
贝碧棠猛地抬头起来,睁开?眼睛,魏碧莉那张圆脸出现在她面前。
贝碧棠惊喜地说:“二阿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魏碧莉笑着说:“从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找到工作了,我心?里?放心?不下,一直想来你工作的地方看看。”
贝碧棠招手让魏碧莉走进来,连忙搬过一个小板凳,放在她旁边,让魏碧莉坐在。
魏碧莉刚坐下,看了看四?周,问道:“你师傅呢?”
贝碧棠小声地说:“在某个屋檐底下睡着呢。”
魏碧莉从包里?掏出一袋五香蚕豆,递给贝碧棠,说:“我路过第?一食品公司特地买给你的。”
贝碧棠接过,笑了笑说:“谢谢二阿姐。”
又问:“二阿姐回家见过姆妈了没?有?”
那哪里?是她的家啊,她住的陈家的房子也不是她的家,一个是娘家,一个婆家,但都不是她的家,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家。
魏碧莉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笑笑,云淡风轻地说:“我只买了一包五香蚕豆,不好意思回去。也不想听姆妈和?大阿姐的念叨,说什么,让我讨得婆婆公公的欢心?,抓紧丈夫,把妯娌们比下去。”
贝碧棠笑笑,没?再说什么。她拧开?水管木塞,两人洗了洗手,坐下,一颗一颗地吃着嘎嘣脆的蚕豆。
魏碧莉说:“上次你从陈家离开?,我就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人选都有了。”
陈金龙不听她的话,不愿意淌这趟对他来说是浑水的水,为了贝碧棠,她只好亲自下场,去跟陈金龙运输队的那个小唐搭搭话。
魏碧莉的脸色和?语气一看,一听,就知?道这事现在不成了,还不想处对象的贝碧棠也不抵触,从容淡定地问道:“是谁?二阿姐为我看上了谁?”
魏碧莉回答道:“是你二姐夫的同事,人叫小唐,也是一位货车司机。”
贝碧棠笑着说:“货车司机好啊,香饽饽,别人想攀都攀不到。哪个媒婆手里?有货车司机的相亲资源,可算是出名了。二阿姐眼光真好。”
听了这话,魏碧莉很是赞同和?可惜,她说:“是啊,所以我才想着将人介绍给你。可惜我犹犹豫豫的,不马上行动,让你错过了这个极好的对象人选。”
贝碧棠含笑问道:“是别人看上了他,还是他看上了别人?”
魏碧莉说:“两天前,你二姐夫运输队里?来了一位会?计。高中毕业,十八岁,长得清清秀秀的,人的性格也不错,落落大方。小唐一下子就瞧上人家了,一直盯着人家不放,盯得人姑娘脸都红了,还请姑娘整个办公室的人吃赤豆冰棒。”
“小唐还另外给这姑娘单独送了两次汽水,这做派,姑娘还不能明白?恰好人家姑娘对他印象也不错,这才几天啊,两人就好上了。两家人一听,也很是高兴,门?当户对正好。”
贝碧棠笑笑说:“二阿姐,你看人家自己相中的姑娘,我配不上。”
魏碧莉放下手里?的蚕豆,长叹一口?气,说:“有时候我想想,都是命。小时候,只觉得家里?穷,吃不好穿不好,哪知?道长大了,烦恼才真正多了起来,那时候的烦恼不值一提,都是小事。工作、婚姻、学历哪一个不是大问题?”
贝碧棠喂了魏碧莉一颗蚕豆,安慰说:“多想无益,二阿姐以后不必为我烦心?。我有工作,好歹也读过初中,能吃饱能穿暖,胜过了许多人。”
两人聊到四?点多钟,家中没?有老人帮忙,双职工家庭下班买菜大军陆陆续续到了,魏碧莉才跟贝碧棠告别离开?。
江南的梅雨季过去了,太阳越发猛烈了起来,闷得人呼吸都困难。
贝碧棠难得休息一天,料理完苗秀秀交代的家务,去找冯光美聊天。
正好冯光美有一肚子的话说,她拉着贝碧棠进自己的房间坐下,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有病,就欺负我一个小姑娘。明明说的是要陈醋,我给他打了,他又说他要的是白醋。我想着给他倒回去,重新给他打过。他笑嘻嘻地说,他儿子爱吃醋,早上刚舔过瓶口?。当时店里?那么多人,顾客都在看着我,我即使知?道他的话是假的,我也不敢将那瓶醋重新往缸里?倒啊。最后是我师傅劝我让他走人,我自己自认倒霉添上那五分?钱。”
“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我穿着工作服,要不然我非要跟他干架不可。”
贝碧棠拍拍她的手背,说:“你认准他的脸,下次他再来店里?买东西?,你就说没?有,或者当作自己没听到。他发火,你就说自己耳朵发炎了,给他瞎比划一通。”
副食品商店的货不愁卖不去,紧俏的货还得连夜排队抢,更紧俏的货物,货架上的位置长年空着。这年头,是顾客捧着售货员,只为人家能给你个好脸色,给你拿品相好的东西。国营店铺就是这么牛气,爱要不要,不伺候。
贝碧棠给冯光美出的主意,不会对她的工作造成什么影响。
冯光美扑哧一乐,但下一秒她的脸色平静了下来,她有些忧虑地说道:“恐怕不成了,我师傅跟我说,上头好像要搞什么改革,要搞业务销售那一套。哪个柜台卖出去的东西?多,奖金就高,要不然只能拿一二十块钱的基本工资。”
此话一出,贝碧棠的面色都变了。如果冯光美说的是真的,那小菜市场也避免不了。这样一来,人人都想着多干活多拿钱,那就显得人有些多余了,她可是个临时工,不会?没?了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