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几辆三?轮车停在一栋楼下,车上堆满了家具,橱柜、桌椅板凳、床板,还有锅碗瓢盆。
车辆边上站着一个快三?十岁,穿着海魂衫、运动?裤的男人,他大饼脸,一脸痘坑,坑坑洼洼,身?矮马大。穿着青春,背却驼得跟老?头一样。
贝碧棠扫了他一眼,没见过,看来是新?搬进来的邻里。对方也看了贝碧棠好几眼。
三?轮车几乎占了整条过道?,贝碧棠侧身?走?过去。
今天中午,林碧兰倒班回?来吃午饭。
几口人围着餐桌吃着青菜年糕汤,贝碧棠的午饭做得简单了些,好在她做得好吃,没人抱怨。
苗秀秀和林碧兰问贝碧棠去陈金龙家的情况。
贝碧棠挑些能说的都说了。
听贝碧棠没留下来吃魏碧莉做的大鲈鱼,苗秀秀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傻啊,大餐都摆到?你眼前了,你都给拒了。”
贝碧棠垂着眉眼,说:“我不回?来,谁做饭?你们有的吃?”
苗秀秀说:“你留下,碧莉肯定做一大桌子好菜招待你,你们两个人能吃得完?带回?来,我们不就有的吃了,吃现成的,你还不用下厨。”
贝碧棠没告诉苗秀秀,陈金龙中途回?来的事。
贝碧棠淡淡地说:“不是带回?来一包茶叶。”
她也没想着独享,自己收起来,自己喝。
苗秀秀脸色没那么郁闷了,她说:“也是,茶叶金贵难得,留着给姑爷送礼,让他跟领导说说,尽快转为正式工。”
林碧兰有些心不在焉,突然问道?:“姆妈,你认识不认识何志国?”
苗秀秀眼皮一抬,不在意地说:“怎么不认识,他是二车间的主任,我虽然不是二车间的人,但都是同?一个厂子里的,也见过他几面。”
林碧兰眼睛发亮,笑着说:“姆妈,他早就不是小小的一个车间主任了,人家早就升上去了,现在是管着全部车间的生产副主任。等生产主任明年一退休,生产主任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苗秀秀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管是车间主任还是生产主任,门第都离她家太?远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往来。
苗秀秀不捧场,林碧兰还是兴奋地继续说:“姆妈,你知道?吗?他们一家搬来这?里住了。”
苗秀秀疑惑问道?:“他一个快要走?马上任的生产主任,不住干部楼,住这?里?”
林碧兰笑着说:“何主任是个大孝子,搬家之前他家在顶楼,他家老?太?太?都八十好几了,是个爱遛弯的,何主任就想着换个低楼层来住,免得老?太?太?每天爬上爬下的。但干部楼哪个是好惹的?别人不愿意跟他换,他直接放弃了住干部楼,搬到?这?里来住。”
苗秀秀嗤笑一声,说:“这?干部楼搬出来,再搬进去可就难了。这?老?太?太?只顾自己享受,一点也不顾儿女。远离领导,远离同?个层次的人,久而?久之,人家还带你玩?还没当上正主任就飘了。”
林碧兰说:“姆妈你管这?些干吗?你想想你姑娘我呀,人家远离领导,我不就接近领导了吗?姆妈,我想换轻松点的工种。姆妈你看,他家里有位洋气的老?太?太?,那洋气能比得上,你做姑娘的时?候。姆妈你一定跟老?太?太?有话聊,你去亲近亲近人家。交好后帮我说说话。”
林碧兰三?天两头地抱怨,工作?太?累了,她不想干。但她在领导面前说不上话,这?快十年了,还是一边抱怨,一边哭哈哈上着班。
林碧兰主动?提起苗秀秀的往昔,话里还不排斥,苗秀秀心里高兴,但面上还是端着说:“我看看,那位老?太?太?好不好相处,要是人是那种蛮横的老?太?太?,我才不去捧她的臭脚!我都退休了,当阿婆了,该颐养天年了。”
林碧兰连连点头,开心地说:“姆妈,你放心,那位老?太?太?是有名的和善人。”
吃过午饭,林碧兰躺在里间的床上,和小毛头小憩。贝碧棠轻手轻脚地收拾饭桌,将碗筷摞在水盆里,拿去水房里洗。
电话间的老?阿姨突然来喊:“贝碧棠!……”
还不待老?阿姨喊完,贝碧棠快速看了一眼里间,放下水盆,快步走?到?窗户前,头往伸冲着楼下喊:“来了!”
碗筷先放一边,贝碧棠飞快下楼,先去了电话间接电话。
贝碧棠抬手接过电话,说:“喂,哪位?我是贝碧棠。”
徐则立轻声说:“碧棠,是我。”
一听徐则立的声音,贝碧棠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她的声音沉了一些,说:“有事,不是说好了明天见面还钱的吗?有事不能明天见面一起说?再说了,徐则立,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徐则立喃喃地说:“碧棠,还钱的事……”
贝碧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她打断徐则立的话,说:“你是不是还不起?!”
徐则立有些难堪地说:“碧棠,我筹到?钱了。但是我阿爸今天早上突然晕倒了,我才从医院回?来。你知道?的,我阿爸这?病得慢慢调理,所以?这?钱我得去给我阿爸抓药。”
徐则立没有骗贝碧棠,钱他是借到?了,徐正清旧病复发也是真的,钱买药花得差不多也是真。家里仅有的一千块是结婚经费,是不能动?的。
贝碧棠沉默了,她知道?徐则立对她狠心,良心狗肺,但他很重视自己的阿爸姆妈,不会拿自己的阿爸生病来撒谎的。
想了想,再怎么逼徐则立,他现在也拿不出钱来,贝碧棠开口说:“你阿爸姆妈两个人的工资,一个月下来最少能省下六十块钱吧。我放宽点,一年半之内,这?钱你还给我。要不然我就上门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