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棠……”徐则立还想说些什么。
贝碧棠打断说:“今天的事情已经完结了,徐则立你走吧。”
徐则立说:“我们一起走吧,就走这最后一程。”
贝碧棠说:“我还不想走,我还想看看鸽子呢。”
徐则立面对这般浑身写满着拒绝的贝碧棠,怅然若失,贝碧棠以前眼里心里嘴上都是他,现在却跟他断得如此干脆利落,难道说女人也想男人一样对待感情理智,当断则断,不是说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吗?是贝碧棠特别,不同于其他女人,还是男人从未看清过女人,这句话说错了?
徐则立站了一会儿,期待着贝碧棠禁不住他眼神的哀求,陪他走着最后一段路。
贝碧棠心硬如铁,不为所动,徐则立想起跟曾琳琳的约会,叹口气,转身离去,惊飞了一片鸽子。
顾望西作为第一批进入内地投资的外商,为了跟政府打好关系,陪着前来上海考察市场的几位港商逛人民广场。
从东边走到西边,换个方向时,恰逢几位投资商说要上厕所,他只好站在原地等人。
顾望西眼神漫无目的地扫着广场上的人和物,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坐在花坛边上。虽然只有一眼之缘,那个姑娘今天的穿着大众化,没有那天的精心打扮,但顾望西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那天在华东师范校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小姐。
顾望西扫了贝碧棠一眼,随即目光移动,这位姑娘无非长得漂亮一点,在他心里没什么特别的。
顾望西去过很多国家和地区的公园和广场,大多都有共同之处,这人民广场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没什么新鲜的景儿,顾望西的视线很快收了回来。
他的收回来,不是两个点之间,直线跳跃地收,而是扫描式地逆着方向收,所以顾望西的目光又再次落到贝碧棠身上。
这位年轻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又是何时哭的?她紧紧咬着贝壳般洁白有序的牙齿,默默流泪,肤色白得泪珠都反光了,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怜惜之意。
那天穿着黄裙子的她,虽然眼眶微红,但像是经历风雨后的乔木,别有一番坚韧。现在的她如同一朵零落的小白花,纤弱娇怜。
贝碧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徐则立离开后就哭了,她深恨自己太脆弱。从小就知道姆妈最不喜欢她这个小女儿,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她主动非轻易地不靠近姆妈。
姆妈不喜欢自己,这个认知从她记事起便深深地存在脑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放不下母女情分,还像几岁时伸手向姆妈要抱抱,被冷冷地拒绝那样偷偷哭泣。
对姆妈是这样,对大阿姐也是,对徐则立还是。明明见着徐则立这个人时,那种愤恨、反感、平静是真的,但人一不在她面前,她又想起往日种种美好,又控制不住自己流泪,难过。
有的人见不着面,感情会越来越淡,慢慢地感情就会变得苍白无力。而有的人见不到面,感情却会越来越浓烈,回忆里的人也会越来越美化,贝碧棠就是后一种人。
“给,擦擦吧。”
声音温柔,充满了磁性,贝碧棠下意识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她泪眼朦胧,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只隐约感知到对方是个男人,很高大,一身黑,听声音应该很年轻,伸手递给她一块蓝色的帕子。
贝碧棠的眼泪不再从眼眶里泛出来,她呆呆的,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被一个陌生年轻男人看到了。
贝碧棠脸血红,她伸手接过帕子,闭着眼睛,慢慢地擦眼睛,“谢谢。”
顾望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他向来冷漠,别人的伤心事与他何干,他是绅士,但那只是礼仪,不是他本性如此。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这年轻姑娘面前,将衣襟里的蓝色真丝手帕递给她。
见对方接过,顾望西不由地皱了皱眉。
贝碧棠将自己的脸都擦了一遍,抬头一看,自己面前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年轻男人。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帕,不是幻觉。
贝碧棠忍不住起身,四周都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类似的身影,她泄气地一屁股坐下来,这才发现边上放着一个纸袋。
这应该也是陌生男人留下的,不会是糖炒栗子吧?从包装上看,真的很像,贝碧棠拿过来打开一看。
那位年轻的男同志,不仅给她留了一块手帕,还给她留了一小包稻谷。
一只胖墩墩的鸽子走到贝碧棠脚下,轻啄了一下她的鞋面。
贝碧棠看了一眼肥鸽子,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稻谷,忍不住哑然失笑,低声说:“你鼻子可真灵。”
肥鸽的豆豆眼凝了一眼贝碧棠,又啄了她一下,贝碧棠微笑着说:“好吧,好吧,我这就喂你,你不要着急嘛。”
一只鸽子来了?一片鸽子还会远吗?没两三秒,一大群鸽子便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贝碧棠面前的空地上。
乌泱泱的一片,褐色、白色的翅膀扑哧扑哧,刮起一小阵风。贝碧棠含着笑意一边撒着稻谷,一边选中几只摸摸它们的头。
几位港商上完厕所回来,发现顾望西两手空空,都一脸疑惑,一位与顾望西年纪相仿的男人问道:“julian,你拿着的鸽食呢?”
顾望西两手一摊,有些无奈地说:“被鸽子叼走了。刚刚好几只鸽子,协同作战,一只在我眼前乱飞,干扰我,另外几只抓着袋子飞走了。”
几位港商哈哈大笑,就连最严肃穿着中山装的那几位也忍不住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