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碧莉笑了起来,语气悠悠地说:“当然好了,不好我能嫁给他。”
贝碧棠没听出来这句话暗含的意思来,即使她是七窍玲珑心,此时此刻她也不懂夫妻之间复杂的情感。
贝碧棠松了口气,开心地说:“二阿姐我一直希望你能幸福,不要像大阿姐一样。”
魏碧莉笑得更欢了,说:“你放心,我看中的跟大阿姐看中的不一样。再说了,大阿姐可不觉得自己不幸福,她觉得自己可幸福了,是我们三个中过得最好的那一个。不止大阿姐这样想,以世人眼光看来,也是如此,大阿姐的生活是幸福美满的。”
停顿了一下,魏碧莉转过脸来,看着贝碧棠那张白皙娇嫩的脸,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妹你不要为大阿姐和二阿姐担心了,你十九岁了,这个年龄上下对姑娘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一步路都不能轻易踏错。你好好想想自己的事。”
贝碧棠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我现在只想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魏碧莉心道,小妹把工作的事也想得太简单。不过她也不急着点醒她,破坏此时姐妹温馨的谈话。
走到公交站前,两人都没再说家庭琐事、未来规划这些沉重的话题,两人只讲让气氛轻松愉快的事。
贝碧棠讲西北风光,大漠风情,魏碧莉讲上海这些年的变化,讲弄堂里贝碧棠不在时发生的八卦。
贝碧棠没有马上回去,而是陪着魏碧莉等着公交车的到来。
魏碧莉估摸着她要坐的那一路公交车就快要到了。
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小妹你别嫌我管你管得多。我还是有点心里话想对你说。”
贝碧棠马上说:“二阿姐我们是亲姐妹,又要好,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魏碧莉看着幽幽夜色,说:“小妹,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声不响就嫁了出去,还不跟你详细讲我结婚的事吗?”
听着这语气,贝碧棠立刻想到了什么,她当时去西北,是暂时逃开了。但二阿姐留在上海,她一个人,没有了她这个小妹,姆妈只顾着讨好奉承大姐夫,大阿姐又是个脑袋糊涂的,二阿姐孤立无援,面临着她现在一模一样的处境,还要照顾襁褓里的小毛头。
贝碧棠眼睛霎时红了,哽咽地说:“二阿姐你受委屈,我扔下你一个人在上海,对不起。”
魏碧莉脸色激动,语气愤恨,要把自己当年受的委屈一一都说出来。
“你才去西北不久,黄大山便越发看我不顺眼了,他想着能挤走一个,也能挤走第二个。于是鼓动着姆妈让我也报名当知青去,还给大阿姐吹枕边风。我走了,这个家就是他的了,一家三口老婆孩子美滋滋,还留着姆妈给他们当保姆。”
“我被前后夹击,就是不肯,好在小毛头出生了,姆妈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要我帮忙,他就歇了这心思。那时候我想着小毛头还要靠我照顾,夜里哄睡、换尿布、喂奶哪些个不是我来?二阿姐白天要上班,姆妈熬不得夜,黄大山指望不住。”
“我傲了,有了底气。黄大山将家当成他一个人的,呼朋引伴地到家里。巴掌大的地方,闹的烟熏火燎的,还要我备酒菜、斟茶倒酒,有一次我受不了,就跟黄大山起了冲突。”
“结果可想而知,姆妈和大阿姐没一个站在我这边的。姆妈背地更是戳我心窝子,说我不懂得看人眼色,我迟早是泼出去的水,我跟黄大山闹,想过她和大阿姐没有?闹得一家人情分都没有了,以后她和大阿姐能靠谁?说我只顾着自己,自私自利。”
魏碧莉仰天冷笑一声,贝碧棠流着泪,想要说些什么话,让魏碧莉心里好受些。
魏碧莉伸手阻止了她,说:“小妹,先让我说个痛快吧。那时我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姆妈和大阿姐他们才是一家子,才是利益共同体,我虽然还没嫁出去,他们已经把我当做外人来对待了。”
“没工作,没对象,没钱,我只有忍了,将自己当成一个哑巴女佣。可是他们容不下我,小毛头在屋里练习走路走来走去,小孩子的东西越积越多,显得屋子越发拥挤,加上大阿姐打算将小毛头送去厂里的免费托儿所,我便没了用处。”
“黄大山这下可算得意了,一个人、一个人的往屋子带,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身上扯,我跟接客似的。只好匆匆将自己嫁掉,不要再碍着他们的眼!”
贝碧棠哭着拉着魏碧莉的手,说:“二阿姐对不起!我有钱,我要是寄钱给你就好了,你有钱就不用委屈,不用急忙嫁人了。”
魏碧莉也红了眼眶,听了贝碧棠的话,她心里没有任何的怨怪,她坦然地说:“小妹你没有对不起我。即使你寄钱给我,那时候我也留不住,也是花在姆妈她们身上。有了钱也不顶事,姆妈如何肯让我搬出去住,再说我一个没工作的独身女人,租着房子,没有收入来源却能吃饱肚子,风言风语都要给我淹了。”
贝碧棠还是哭泣着,她哽咽地说:“二阿姐,要是我没有去西北,我们两个可以一起熬着。”
魏碧莉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紧紧地再次抱住贝碧棠,神色复杂地说:“一切都过去,不要再说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二姐夫很疼我,虽然当初结婚是仓促了些,但你二姐夫这个人是我真心看中的,我还高嫁,怎么会过得不如意?我不后悔当初选择嫁人这条路。”
她那时被逼得一心想嫁人逃离,但没有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她可不想掉进火坑里,后半生都在眼泪中度过。